為什么是“君子不器”

子曰:“君子不器?!?

這句話出自《論語——為政》

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呢?

如果你打開百度去搜這句話的話,一般會給你以下解釋:

君子不象器具那樣,作用僅僅限于某一方面。

如果繼續(xù)往下看的話,會有以下更加詳細的解釋:

君子是孔子心目中具有理想人格的人,非凡夫俗子,他應(yīng)該擔(dān)負起治國安邦之重任。對內(nèi)可以妥善處理各種政務(wù);對外能夠應(yīng)對四方,不辱君命。所以,孔子說,君子應(yīng)當(dāng)博學(xué)多識,具有多方面才干,不只局限于某個方面,因此,他可以通觀全局、領(lǐng)導(dǎo)全局,成為合格的領(lǐng)導(dǎo)者。

說到這里似乎已經(jīng)可以把這句話的意思很好的表達出來了,但是,事情真的是這樣么?如果你再有耐心一些的話,還可以找到這樣的話:

孔子認為自己多能只是因少時貧賤,為謀生才不得不多學(xué)幾項手藝啊??鬃诱J為這些手藝、技藝只是謀生手段,因而是“鄙事”,所以君子也就不必強求自己“多才多藝”。由此,就不能由“君子不器”得出君子必須多才多藝的結(jié)論。孔子曾問弟子賜這樣一個問題:“女以予為多學(xué)而識之者與”?賜對此作了肯定回答并反問到:難道不是這樣???孔子回答說:“非也!予一以貫之?!?重要的不是多,而是要有個一貫處。這個一貫處就是孔子所說的“吾道一以貫之。
如果“君子不器”表明君子既不能拘于一才一藝,也不必多才多藝,那么孔子想要表明的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態(tài)度呢?子牢在這場對話最后補充了孔子曾經(jīng)說過的一句話:“吾不試,故藝”,朱子對此的解釋是:“言由不為世用,故得以習(xí)于藝而通之。” 朱子在此的解釋與他將“不器”解釋為“用無不周”表達的是同樣一個意思,因而這里面凸現(xiàn)的依然是個道體器用的關(guān)系。
至此,可以得出結(jié)論說:“君子不器”乃是說一個君子不能拘于一才一藝,但這并不意味著一定要多才多藝,而是要通于藝、游于藝。而“器”呢?器就是指那些非君子拘于一才一藝,或某幾種技藝和技能,“這里的‘器’就是指脫離了原發(fā)境域的技藝;它墮落為有某種固定形式、并因而難于彼此溝通的謀生技巧和藝能。

讀到這里我們發(fā)現(xiàn),似乎之前理解的意思并不準(zhǔn)確,因為這兩種結(jié)論把我們弄糊涂了,到底孔子的主張是怎樣的呢?究竟是多才多藝好呢?還是有一個專長然后一以貫之好呢?又或者像朱子所說要“通于藝,游于藝”好呢?還是說,這幾種都不對,而是有別的意思?

為了搞明白這個問題,我繼續(xù)在網(wǎng)上搜集關(guān)于這句話的資料,于是發(fā)現(xiàn)了下面的幾句話:

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
器者,形也。有形即有度,有度必滿盈。故君子之思不器,君子之行不器,君子之量不器。

讀到這里,我開始關(guān)注“器”這個字的含義,要知道,漢語之所以難,很大程度上,與詞義的多變是分不開的,同樣的詞,在不同的語境中,所選用的詞義有著很大的區(qū)別。

那么,“器”這個詞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讀上面的兩句話可以發(fā)現(xiàn),首先,器是與道相對應(yīng)的?,F(xiàn)在有一門學(xué)科叫“形而上學(xué)”,研究的的就是所謂的“形而上”,也就是高于可見現(xiàn)象的不可見之物。那么很顯然,器就是低于可見現(xiàn)象的某種具體的事物。而“君子不器”是否意味著,鼓勵我們棄器而尋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孔子為什么會有這樣的主張呢?也就是說,為什么孔子會覺得不器比器要好呢?

根據(jù)后一句的解釋,器就是形,形是什么呢?一般來說,是形狀的意思。有了形狀就有了程度,我們可以這樣理解,有了形狀就有了大小。

我們不妨來想一想,在我們的印象中,似乎氣體是沒有形狀的,沒有形狀也就不會有大小的概念,比如你不會說好大一片某某氣體。但是如果這些氣體被凝結(jié)成小液滴,就有了形狀,也就有了大小。比如一掀開鍋蓋,會有一片水蒸氣升騰而出,而天上的云,身邊的霧,其實也都是空氣中的水凝結(jié)而成,所以我們才會有好大的云,好大的霧這樣的感嘆。

理解了這一句“有形既有度”那么下一句的“有度必滿盈”也就容易理解了,那么就是說有了大小也就有了滿盈的狀態(tài),云在天空中自然不會有滿盈的時候,因為天空足夠大,但是并不是每件事物都有天空那么寬廣遼闊的,比如杯子,假設(shè)一個杯子是500ML的容量,往杯子里倒水不能超過這個容量,否則一旦超過了這個容量就會溢出,又或者一個盒子只能裝十個球,那么久不能硬往里塞十一個,否則要么是球被壓壞,要么就是盒子被撐破。

而后,在對不器的描述中,將君子由一個整體分成了思、行、量三個方面。我們不妨對這三個方面逐一分析一下來看看。

首先是思,回顧之前講的,器是形而下的具體事物,而這個具體事物是具象的,非抽象的,不變的,固化的,所以思不器是不是可以說君子的思想是變化的,而非一成不變的,但是這樣一說的話,似乎跟我們平時的認識有所相悖。因為我們一般認為君子的思想是正進的,正直的,積極的,向上的,如果說君子的思想是始終在變化的,那豈不是像小人一樣?很顯然這樣是不對的。

但是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君子之思不器到底有著怎樣的意味呢?且看下面這一句對器的解釋:

器:器具、器皿、工具。器具各有專用,用于此者難用于彼,如斧能砍削而不能用于鋸,犁能耕而不能用于耘。

用于此者難用于彼,或許解題的關(guān)鍵就在此處了。

通過這句話我們可以做以下推測,君子的思不是毫無緣由的變化,而是為了解決某些事情。那么恐怕我們之前對思的理解是有誤的,這里的思應(yīng)該不是思想了,而是解決問題的思路,思考解決問題的方法。因此我在此大膽假設(shè),這里講的很可能是大膽的發(fā)散思維,從多個角度看待問題,以更好的解決問題。

這個時候,君子不器的意思剛好和墨守成規(guī)相反,與我們平時受到的教育是相吻合的。

想通了思接下來就是行,按照相同的思路,我們恐怕也不能認為是君子沒有一個固定的行為模式,因為一直以來儒家的文化就教育人們守禮,儒家有“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之言,儒家經(jīng)典中有一篇《儒行》,講的就是作為一個儒生應(yīng)該有的行為。根據(jù)之前的思路,這里的行,也要放在一個特定的情境中去,在解決某種特定問題的時候,需要換一種行為方式,而不能守著舊日的老規(guī)矩來做事情。這就好像穿衣服,在正式場合自然是要穿正裝的,而回到家則可以換一身舒服的便裝,出門做運動換一身運動服顯然更加合適,體育課穿皮鞋顯然不合時宜吧?體育老師自然也是不允許的。

搞定了思和行,接下來就是量了,什么是量呢?

說到這里,我不得不提一句被廣泛誤讀的話,叫“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這句話大家經(jīng)常在電視劇中見到,基本上都是被反派人物拿來當(dāng)作心狠手辣的借口的,但是這句話其實原本并不是這樣的,因為稍微有點文言常識的人都可以看出來,這兩句如果是這樣的話,意思根本照不上。其實這兩句話運用了對仗的寫作手法,按照意思翻譯過來是“度量狹小的人不能夠被稱之為真君子,大丈夫”,說到這里我想大家一定很明白了,這里的“毒”其實本應(yīng)是“度”,指的是一個人的度量,而不是要人心狠手辣。

說到這里我想大家一定想到了,這里的“量”,跟“量小非君子”的“量”是一樣的意思,指的是一個人的“度量”。

那么,難道這里的“君子之量不器”指的是一個人的度量要根據(jù)不同的情況來進行改變?似乎,不太說得通。既然如此那我們不妨秉承著“君子之思不器”的教導(dǎo),換一種思路來考慮這個事情。

剛才說到器就是形,有了形狀就有了大小,有了大小就必然會有盈滿,那么我們是否可以這樣想,這句話的意思其實是說,君子的度量要像無形之物一樣,沒有盈滿的時候?似乎,是可以說的通的。因為自古以來,儒家都教育我們要謙虛,要虛懷若谷,如果這樣解釋的話,現(xiàn)在看來似乎還是非常合理的。

那么在文章開頭提到的別的關(guān)于這句話的解釋就是錯的么?我想,也是沒有錯的。

古人云“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其實古人也是非常支持廣博見聞的,所以多接觸一些事物,多學(xué)會一些本事自然也是值得贊揚的。而朱子,也就是朱熹老先生對這句話的解釋,“通于藝,游于藝”也是非常正確一種看法。

說到這里我就不得不佩服我們的先哲的智慧是如此的廣博,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君子不器”就讓我們后人解讀出如此豐富的含義,在做人做事的多個方面都給予了指引。

可以說,“君子不器”這四個字很簡單,但是我們卻很難用另一句話很準(zhǔn)確的描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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