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端端姐姐
上班時間,我突然收到一條微信:端,我要結婚了,歡迎來參加我的婚禮。
我顫抖著手,問道:是他嗎?
她回道:是。后面附了個笑臉。
我整顆心瞬間像一壺水燃燒到了100℃,沸騰起來,汩汩作響,是的,直到這一刻,我仍不敢相信,我的閨密,我最好的閨密,陪伴了我整個青春期的閨密,真的要和她追了十年的男生結婚了!
激動得無法平復心情的我,馬上更新了一條微博:
親愛的你,為他跋山涉水翻越了一整個青春,終于與他相見在春風拂面、暖意融融的花開柳綠之處。我由衷為你感到高興,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閨密喜歡上她的男神是在高一的時候,那時正是我們年華最美的16歲。男神是班長,但完全不擺學霸的架子,整天樂呵呵的,被閨密沉醉地“愛”稱為“彌勒佛”。
“他上臺說話的時候帶著笑,給我們發試卷的時候帶著笑,連課間上洗手間都帶著笑意來回。”閨密描述起他的時候,有點兒魔怔的味道,魂兒儼然已掉進少年那一抹溫良笑容之中。
她化身為當代女福爾摩斯,比如對男神的“情史”絲毫不放過,聽說他和隔壁班那位腿長才藝高的姑娘初中“好過”,她便兀自抓狂,把我的胳臂當秋千狠晃,“他們要是和好了可咋辦,咋辦呀”;她琢磨他每一咧笑的不同含義,他經過她課桌時彎進嘴角的笑,他從黑板前走過時好像特意瞥向她的似有似無的笑,他給其他女生解答題目時與給自己解答題目時臉上的笑紋似乎也有所不同……
但她仰望著成績榜上他高高在上的排行,轉身感到黯然神傷。學生時代,人與人最大的鴻溝就是試卷上那一抹最終定論的紅。它論定了誰是優秀的學生,誰是差勁的學生,誰有著朝陽般的前程,誰又日薄西山般低迷。它又無形之中讓很多少男少女感到自卑,畢竟成績好的永遠只是少數,尤其對閨密來說,它像一堵墻,像一條無邊的銀河,隔絕開了她與男神。
是的,一個比較悲催的事實是,她的男神成績永遠高居年級前三,而她的成績一直穩定地從未躍出班級倒數十名之內。
波瀾不驚地到了高二,男神毫無意外地選了理科班,并不像很多小說中盲目地循著喜歡的人而去的少女,閨密沒有失去理智,而是隨大流選了文科班——那時候,文科班是眾多女生的選擇,除非你的理科很突出。
時間又波瀾不驚地到了高三,這兩年里,閨密只能遠遠地看著男神,從未表白。她并不是一個不羈的女孩,有著青春期少女強烈的自尊和與旁人無異的清醒,但她仍舊亂了陣腳。在無望的暗戀時光中,她走了一招不是太聰明的棋。她答應了追她的一個同班男孩。我問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她告訴我,她想引起男神的注意。你說,他會不會吃醋?她最后問道。
少女那顆敏感要強的心,我們無法責怪。
我們聽到太多暗戀的故事,勵志版的,是為了優秀的他,她頭懸梁錐刺股夜夜不眠瘋狂啃書,終于打了漂亮的翻身仗,演繹逆襲神話;小白兔版的,是耀眼的他,其實也心儀于普普通通的她,最后謎底揭開,皆大歡喜。
但現實版的,是他一直一心向學,埋頭于課本與題海之中,對少女那洶涌的心事一無所知,她的暗戀就像沉沒于海底的礁石,盡管她的世界里暗流涌動,于他,卻只見海面風和日麗的平靜無波。
閨密沒有等來男神吃醋后的前來質問,也沒有前去傾吐自己所作所為的目的,她復雜而矛盾地接受著青春期奇異的折磨,高考結束沒多久便對旁生枝節的這段“愛情”速斬速決。
高考后,他去了北京的知名高校,她留在南方省會城市一所專科學校。橫亙在他們中間的銀河狂風大作,暴雨傾盆,她再也無法遠遠地望著他,而只能遙遙地想象著他。
曾用智商欠奉的激將法欲讓男神吃醋的閨密,戰略戰術有了轉變,她改用手機這一“千里傳情”的好工具,給她的男神發起了神秘短信。
何謂“神秘”?那就是只“騷擾”,不署名。她在省會城市的手機號碼,反正他也不知道,她也不想讓他知道她就是她。在任何一份在意的感情面前,我們都變得像在薄薄的冰層上行走,小心翼翼,怕一不小心就被對方的言語推進冷酷的冰窟,墜入絕望。
倘若是你,“騷擾短信”會堅持發多久呢,幾個月、幾年?我這一根筋的閨密,發了整整三年,三年后,她已經專科畢業。那一頭的16歲少年,也已成長為大三的胡子學長。閨密說,大學里,他一直沒有女朋友。她替他優美地解釋:“因為優秀,所以單身。”
他也曾多次追問她是誰,但閨密堅持不說。她回道:你只需要知道我喜歡你就可以了。
我無比佩服閨密,看起來大大咧咧、并不屬于淡定型的她,在他面前,卻如此沉得住氣。
那幾年,她與他一樣,單身,一直沒有男友。閨密是容貌不錯的女孩,嬌小玲瓏,性格活潑,追她的人并不少,但她仿佛被他施了法,除了他,誰都進不了她的內心。
十六七歲時愛上的人啊,果然會記一輩子。只是,會毫無牽念地去追的人,屈指可數。我不知道閨密是否想過會放棄,這樣并不挑明的“追求”,多么讓人覺得痛苦無依啊。可她從不會說“我要忘了他”。
她在畢業前來了一趟北京,與我擠在宿舍的單人床上,她并非來看我,也不是來看他的,因為她通過短信聊天得知那一陣子他并不在北京。但她來北京,確確實實是為了他。
她因為想念他而來,但又不敢見他。她追尋著他的足跡而去,吭哧吭哧跑到昌平,步入似乎飄蕩著他無數氣息的大學,走過他可能走過的每一條校道,仿佛自己與他并肩而行,輕踩著他的痕跡,呼吸著他的呼吸。
思念是如此刻骨銘心,愛一個人是如此謹小細膩。
她離開北京后沒多久的一天,我突然接到一個電話,是他的。沒錯,是那個我幾乎沒聊過天的,我毫無了解卻又似乎十分熟悉的,閨密的男神。
他的語氣中含著明顯的猶豫:“我想跟你了解一下……”他指的是閨密。我像是行走在月球上,突然與外星人迎面相撞,興奮無措。我立馬明白,事隔六年,他終于知道,她暗戀他的事實。但他很快卻又止住了話語,“唉,還是……算了。”可能他突然覺得,向她的閨密打聽她,是很唐突又欠缺考慮的一件事。但我馬上截住話頭,“等等!你的意思是不太了解她,所以想問問我?”我不能讓如此寶貴的機會白白溜走,閨密啊,我也是六年才等來與你的男神第一次對話的時機啊。
“她是個特別單純的女孩。”我說。他在那頭表示贊同。“她很活潑開朗,最重要的,是她對你很癡情。”我接著說。我多么想把一個女孩,六年來那些苦痛甜美、折磨膩人與矛盾糾結擰成的青春期絢麗與灰暗交織的色彩,用語言描述出來給他聽啊,可惜我不是當事人,其實我根本無法準確敘說。
這一趟電話之后,我與遙遠的閨密又許久未聯系。春節回家,與她見面,聊了半晌,我問起他們之間最近怎么樣了,她終于吞吞吐吐地說:
“其實,我們已經在交往了。”
我吃了一驚,既為她說的實際內容,更為她此時平靜到甚至接近于淡漠的口氣。這是多么值得慶祝歡騰的事情啊。可是看她的神情,卻像是在遮掩著什么。會不會思念一個人久了,出現臆想?我突然這么為她擔憂。我的閨密,如果你甜蜜攜手心心念念了七年的愛人,為何還如此鎖著愁眉,難去不悅之色?
你的心中,在隱藏著什么秘密呢?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從另一朋友那里,聽說了男神的家事——男神畢業后回歸我們老家的縣城,進了專業十分對口的單位,閨密終于等回了四年遠在京城的他,但同時也等到了男神十分強勢的母親態度鮮明的拒絕。這位母親覺得自己的兒子非常優秀,而默默無聞的閨密,顯然距她家兒媳的標準差了一截。
花了七年時間,那么拼盡全力地將他緊緊裹在心里未曾推開的閨密,卻被他近旁突然殺出的這股強勁的力量狠狠撞開。
此時我才明白,閨密深藏于心的,是這樣讓人難過的“秘密”。
而我也終于,能與她分擔這樣的難過。我問她:“為什么一定要這樣苦苦熬著呢,這世上的好男生比非洲大草原的草多了不知多少倍呢。”她說:“我喜歡他七年了,現在終于看到前方的曙光,你說我會因為眼前的一絲黑暗而放棄他嗎?我想的,只是認真去愛,哪怕拼盡全力。”
閨密鼓足勇氣辭去了省城那份渺然無望的工作,回到縣城備戰公務員考試,既與男神能互相廝守,又讓自己能夠拋卻猶豫,開辟職場新道路。即使當年備戰高考,她都沒像今日這般開足馬力,即便神情憔悴,眼圈焦黑,也日日啃著題不放,她感嘆:中學那會年紀小,天天二十四小時都想著“彌勒佛”,現在他在我身邊,我前所未有地能靜下心來,仿佛幾輩子積蓄的斗志都在這時“燃”起來了。
而閨密喜歡上的人啊,也值得她付出一整個青春。在接下來拉鋸戰的三年里,他沒有成為可恥的逃兵,而是選擇與閨密并肩作戰,同甘共苦。他對母親大人坦白自己對她的喜歡,他花無數的時間,耐心地給她講解厚厚的考題。
親愛的,過了漫長的七八年時間,他終于看到了你的好,喜歡上了你可愛無比的真誠,你一往無前的執著,你從不言棄的勇氣,你看向他時眼里熠熠的光輝。
他的母親,也終于知道,她眼前的這個女孩,并非她想象中的勢力。這個女孩從16歲到26歲,喜歡了自己兒子整整十年,縱使這位母親的心再強硬如南極冰山,也終于被他們的故事感化。再者,兒子如此堅持,他必也有自己的道理,她也終于隨他們去了。
當閨密仿佛聽到來自九霄云外的男神的話“我媽媽讓咱們去領證”時,她呆了許久許久,然后,“哇”地一聲大哭了出來,淚濕了大片考題。
領證同一年,她考上了心儀的部門,她的小日子,獵獵生風,揚帆起航。
從她喜歡他,到他們結婚,時光已然悄悄溜走了十年。這十年,邁過了多少個檻啊——一個學霸一個學渣,一個理科一個文科,一個南一個北,一個一無所知一個咬牙不說,一個強勢母親突然出現,世俗目光里兩家人的門不當戶不對。
但他們最終還是在一起了。如今,除非是他們自己,再也沒有什么,可以將他們分開。
愛情打敗了一切。這是這個故事里蘊含的所有美好寓意。它讓我們在這紛擾俗世里,能依然保有對純真童話的信任。
我的閨密,也親自手寫了一篇神話,在我的朋友圈中,再沒有比她更隱忍、更堅韌的女孩,盡管在學習上,她從未當過學霸,但在愛情上,她給自己答了一個別人難以企及的高分。她就像一個從不服輸的少女,在愛情的路上,忠誠不渝地奔跑,在十年的馬拉松中,她笑著看到他站在了終點。
這世間的所有幸福,屬于那些勇敢奔跑的孩子,不管是愛情,還是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