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日的故土上，我終是想起你，連同我的青春。
2017年11月1日? 星期三? 晴
清晨，我在鳥鳴聲和桂花香里醒來。
迎著陽光，我打算四下走走。路過一處老房子，門口堆滿籮筐、簸箕、掃把，還拴著一條小狗，時間仿佛停留在久遠的年代。
往東邊，走上新拓寬的機耕路，緊挨著記憶里的灌溉渠道。
也是秋日，已上高中的我被一班初中同學叫去野炊，沒想到你也在，我有點中計的后悔。你人緣極好，說不定就是你暗中組織的活動。路程有點遠，我剛學會單車，騎得歪歪扭扭。你走到我身邊笑瞇瞇地說：“曉兮，前面路不好，我來帶你吧。”同學們都曖昧地笑著，我一聲不吭騎到前面去了。
陽光正好，路旁柿子滿枝，田里稻谷金黃，我欣賞著美景，心情大好。一個轉彎，我沒把住車頭，吧嗒一下，連人帶車掉進了灌溉渠道。褲子濕了，膝蓋擦破了皮，生疼。愜意的風，似乎變成冷冷的諷刺。如此出糗，我再無心野炊，氣呼呼地甩開急急跑來的你，留下一群尷尬不已的觀眾。
之后，好事的同桌告訴我，“你回去了，牧陽一直心不在焉。”
初二，我轉學到你們班。那時的我瘦瘦弱弱，留著長長馬尾，喜歡穿白色衣裳。你是班長兼英語課代表，每天早晨領讀英語。我內心總是嫌棄你發音不夠標準，大概是自恃成績不錯的女孩子特有的驕矜吧。
我是那樣后知后覺，容易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人。所以，并不清楚你是什么時候注意到我的。
收到你從郵局投遞的來信時，我真切地驚慌失措了。這不是普通的信，而是一本厚厚的日記本，記載著一個少年滿滿的喜歡。草草翻了幾頁，我再不敢看下去。現在想來，你真是個早熟的孩子。
你是第一個大張旗鼓向我表白的人，給我的感覺并不美好，可以說驚嚇居多。彼時，我一團孩子氣，根本不知情為何物。
思慮再三，我不動聲響地寄還了你的日記本，夾著一張紙條：男孩請自重，我也會的。
可是，我從來不知道，少年的動情這般熱烈。
早讀，你一個人坐在教室外面的欄桿上，面帶微笑，目光灼灼地盯著我。起初，我很不自在，慢慢練就了目不斜視地走過，任你目光肆虐。等我走進教室坐定，你隨后大搖大擺走進教室。
課間，前桌男生跟我玩笑聊了幾句，你就把人叫去談心，害得男生說自己好有壓力。我不是話多的人，因此秒變叛逆小孩，偏偏找前桌多說幾句。
午休，我喜歡去溪邊的蘆葦蕩里背書，搖頭晃腦正興起，發現你離我不遠不近，也捧著一本書，眼睛卻瞄著我。我很氣憤地停止朗誦，你笑著嘀咕：“啊哈哈，生氣啦？”我不理你，徑直走回學校。
晚自習下課，我沿著溪畔道路慢慢走回家，你家明明跟我兩個方向，總是哼著“對你愛愛不完”一路尾隨，連帶著我對郭天王很不感冒。下雨我忘記帶傘，你遞一把過來，我寧愿沖進雨里也不肯接。
我們好像上演啞劇，頂多的交流就是我白你一眼，你裝模作樣地大叫：“嚇死我了！”
你無處不在，我卻無可奈何。我想當你是空氣，可你從來不是空氣。唯以少女微弱幼稚的反抗，從來不理你。
最后，你喜歡我，成了公開的秘密。
中考，我知道你要報考重點高中，我故意報考了中專，誰知道落榜了。
我去了另一所高中，暗自慶幸跟你不再是同學。不久的周末，你，居然又出現在我的教室里！我們還是不說話，主要是我從來不跟你說話，而且，我很怕被高中同學知道，成為他們茶余飯后的話題。
高中三年，你給我寄一封又一封的信。我回過僅有的一次：大學在招手，好好學習吧！
終于上大學了，我輕快得像一只小燕子。原諒我，真有逃離魔爪的感覺。
你不知從哪里弄到地址，又不斷給我寫信。我理所當然地沒有回信，到后來，連信也不愿拆讀了。
大二下學期，你來到我的城市，在你同學的帶領下，輾轉找到我的學校。
“你的信箱是否有問題，給你的信怎么石沉大海？”你找著話。
“那就不要寫了唄。”我很淡漠。
“你學校好難找呀。”
“那就不要來了唄。”
你可能覺得有點下不了臺，說：“我們先走了。”我馬上站起來說：“那走好。”
看著你落寞離開的背影，我心里漫上一種酸楚的滋味。曾經無數次叩問內心，我很清楚自己并不喜歡你。所以，固執地認為不能給你任何希望，那才是對彼此負責的態度。感情，從來不是努力就可以。
我們終于不聯系，應該說你不再聯系我。
對感情習慣性地拒絕，是你給我的后遺癥。當我錯過互相有感覺的人，終于體會到愛而不得時，瞬間明白了你長久以來的心情。
大學畢業后好幾年，你又在QQ上找到我。
你說：“跟你說個事，不許生氣啊！”原來，校門外溪岸一棵桂樹下藏著你的愿望，若今生能與我在一起，必定把樹下一塊大石頭搬回家刻字留念。
那一刻，我在電腦這端簌簌淚下。無法心動，無法回報，這是我最沒有辦法的事。
后來，我遇到了先生，竟然是你的高中同學。你只說了一句：他是個可靠的人。
那一刻，我無比地感激你。于你，忍痛說出這樣的話，多不容易。
在我不懂感情的時候，你熱烈地喜歡著我，在我明白感情的時候，你還是你執著地喜歡著我。時光溯回，我連感謝的話也說不出來，其實你曾經多么擾亂我的生活，自顧留下猝不及防的濃墨重彩。
至少，你是無怨無悔的，成全了自己一個人漫長的愛情。
我婚后不知多久，在小城街頭偶遇你，身旁有個她，你略顯尷尬地為我們引見。你終于奔向自己的幸福，我滿懷釋然的歡喜。
思緒飛揚，腳下生風，我繞到夢中的那方。學校已拆遷，只有溪水和蘆葦蕩不舍晝夜，白衣少女、追風少年早已遠去。
在秋日的故土上，我終是想起你，連同我的青春。
青春沒有對錯，錯了也是一首歌。
當我回頭哼起這首歌，天藍得一塌糊涂。
牧陽版? 那些石沉大海的情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