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xue)誰？”

電話那頭傳來奶奶土鄉土色的威海話，當奶奶聽到聲音是我，突然哭了起來，我也同樣想您啊，我敬愛的奶奶，奶奶接的是座機，爺爺腳步慢，等跟奶奶通完話才趕過來通話，爺爺才走了過來，祝福了爺爺奶奶中秋快樂！

和他們這幾年也是沒有見過幾次面。想到我上學的時候爺爺總是挺個大肚子，走路虎虎生威，總能帶起一陣風。掛了電話，心里一直不是滋味，也勾起了我對他們的回憶。

這段回憶的源頭可以追溯到20多年前，時間其實還可以在精確一些，只是那時候小，過年奶奶會問

“雷子，今年多大了？我就惱羞成怒的不好意思說話。”

大約在5歲前我一直記不住自己年紀。接下來的是我五歲前的事，所以具體我也不知道是多大的時候。

（二）

第一次對他們產生的有關印象，是他們的院子和一張紙飛機。一張紙可以到處飛，就像活了一樣，新奇了一晚上。估計他們也好奇一張紙就不哭不鬧的可以玩這么久，估計好看管。

小時候的我確實也很聽話，爺爺最愛聽京劇我也能跟著一起聽，他聽多少我聽多少。沒來幾次就受到了爺爺奶奶親賴，我就成了常客。

有一天突然聽到一首

“門前大橋下游過一群鴨，快來快來數一數24678...”

這才發現我的最愛是啥。爺爺在家放京劇的聲音就驟此減少。

爺爺家里還有一個0.5*1.5m的牌匾，一個失去希望的肝病患者送的，上面只有四個大字，醫德高尚。我爺爺是名醫生，街坊鄰居村里外的都不少人認識我爺爺的，每到爺爺值班，門診都擠一大堆比平時還多的人群。聽我爸說，被我爺爺治病過的病號從來都是拄著拐進來，保證兩腿走著出去。

爺爺上班有時也被他帶到醫院玩，醫院感覺很莊嚴，空氣也有些涼，我在這很不符合場景，只要一亂跑就總會遇到管事的院長捉我，而我爺爺則是不管不問，忙著看病，偶爾出來看看我。我的存在讓院長像是一家幼兒園的老師。直到十多年后我才知道，院長是爺爺的徒弟。直到如今不在同一座城市，每年都還給爺爺寄一堆年貨。

奶奶平時就比較忙，除了忙活家務之外還有一個我，如果沒有我可能還不忙。因為那時候我什么也不用做，擦屁股都不用我。

（三）

在爺爺奶奶住久了，也是要回家的。

奶奶知道我晚上回我爸媽家，下午沒閑著煮餃子讓爺爺晚上捎我家。這天我正愁沒有紙飛機玩。

我突然問了一個白癡問題，“媽，怎么才能讓自己飛。”

我媽正在院里忙著干活，給我媽問的一愣。然后我學著飛機的翅膀那樣手臂張開，又問了一遍“媽，這樣能嗎。”

“能！堅持久了就能。”

“真的能嗎？”

“能。”

我就堅定的以為能了。

沒幾分鐘手臂就酸的我大喊大叫，玩命的抵抗著地心引力。直到爺爺過來送了一碗餃子，還是熱乎的，今天才算過去了，后來的好幾天時間，我都在院子里那樣站著。后來上幼兒園，體罰孩子就是這個姿勢。而我又是在一起體罰的孩子中最受表揚的一個，因為做的標準。

自從那些天之后，臂力確實有了長進，打羽毛球雖然只能用斷把的拍子，在長點就揮不動了，我就跟一個小大人一樣，揮起拍子每一個都是我全力一擊，爺爺的球還是能接幾個來回的。

（四）

打羽毛球這也算是爺爺平時最多的運動了，因為總要上平房撿羽毛球。其次就是爺爺騎摩托，跟朋友一起兜風，爺爺叫他老筆，我叫他筆爺爺，長大后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姓，我覺得應該是姓畢吧，可能是叫老畢怪怪的，就叫成老筆了。

北海的大路，平靜的就像安靜時的大海，大路寬寬，摩托兩輛，主駕駛兩個副駕駛一個，副駕駛這個重任不是別人就是我，站在車板上個頭剛好到車頭的高度，主要負責騎快了立馬喊住，不聽就急眼，急眼就哭。海風涼嗖著刮過兩輛小摩托車，海風帶著咸味，這種接近大海的感覺讓這兩輛摩托也有種激流勇進的感覺，我就是急眼的感覺。

有一天中午吃飯，爺爺嘴巴子上多了幾層厚厚的紗布，飯也沒吃多少，問爺爺他也不說是咋回事，事實上疼的也說不上幾句話。這天也就沒撈著用筷子蘸爺爺的酒喝，跟著爺爺我也知道吃酒好下菜。這事過了些天問奶奶才跟我說，是跟老筆去飆車摔著了。早知道我這個副駕駛就跟著去了，絕對安全。

（五）

爺爺最近喝不了酒，正好是奶奶好好看管我的時候。每當我在飯桌前一坐，奶奶就能從我的眼神中知道我的心思，單眼皮的我視線都不在飯菜上。

我看著爺爺，爺爺看著我，意思想說今天不行。

我還是不甘心的問“爺，不喝酒啊！”

爺爺說“喝不了，嘴巴子疼！”

“老張，你就慣著他，他這么點還給喝酒，喝壞了怎么弄。”奶奶沒好氣的講。

就這樣連著幾天沒喝酒，加上奶奶的打壓，對酒的興趣也少了。

爺爺上班前總會在院里吸上一支煙，然后就把煙藏在家里，因為我已經把吸煙吐出的煙圈當吹水泡那樣玩了。藏的地方也太過單一，以為放在柜子頂上我就夠不到，每次藏完不出5分鐘我都能輕松的點上一支將軍煙。當然還得躲著奶奶，這天被奶奶抓個現形，偷摸干點事被發現還是有點尷尬，為了緩解一下當時的尷尬，給奶奶表演一段。

我說“奶，你看我，煙從鼻子出來。”

奶奶說“你還跟你爺學上抽煙了。小彪，對肺不好，快別抽了。”

奶奶慈祥的樣子說完我也一點沒有想聽話的意思。

這是看著爺爺這樣玩煙，我也第一次做個嘗嘗試，煙在嘴里憋的大嘴巴子鼓鼓的，還是不知道怎么把煙流進鼻子里，憋了一會兒，氣不夠用了，一慌就嗆到了。

奶奶這會兒就急了，很生氣，趕快過來還是沒舍得揍我，把煙奪走了。

往后對煙的有了陰影，加上奶奶的打壓，煙的興趣也少了。

煙酒在我小小時候就早早的那么開始了，又早早的那么結束了，奶奶的三日戒酒七天戒煙法，對我厲害之大，到現在我這么大都沒在碰過。

5塊錢一包的將軍，是爺爺最愛抽的煙。不知道是不是跟爺爺跟酷愛象棋有關。

“將軍”被將軍的一臉苦相，對面的哼著小曲。

“反將”對面曲也不哼哼了，手中棋子轉動的不停。那邊原本的苦相也笑的跟花開了一樣。

一幫人圍著一個棋盤，一會兒平靜的就像一群和尚打坐，一會兒爭吵的就像一群黑幫在叫囂。下棋的地點固定，在一家理發店里，下棋的人總比來理發的人多。地方不大，但是人氣是當時最高的，尤其到了冬天，還是這一大幫子人圍著爐子下著象棋，理發生意也是不錯。

（六）

爺爺也到了退休的年紀，退休后，爺爺奶奶到了苘山定居，有時也大老遠的往威海跑來看看我。

直到有一天，爺爺來威海臨走的時候說“跟我回苘山吧，去玩！”

好久沒跟爺爺了立馬就說，“好啊！”

我媽媽也在，畢竟爺爺帶我這么久，也就這么同意了。

去了以后過的好幾天，爺爺打電話跟我媽說，讓我留在苘山吧，在這上學。

爺爺跟我說，留在爺這住吧，別回去了，爺奶看著你。

我一直都是聽話的孩子，我說，“我還得去上幼兒園呢！”

爺爺說“過兩天帶你上幼兒園！”

爸媽在家做生意，也沒時間管我，一直也是爺爺奶奶帶的我最多，就這樣也就沒回去。

接著就來到了我的第三家幼兒園，接著在這又上了小學，中學，上了大專，接著我也長大了。

爺爺也慢慢服了老，用起了拐杖，腿腳慢慢也不利索了，以前那輛摩托車停放了好多年，到那間車庫總能聞到車上散發的一股汽油味。

奶奶平時總嫌我學習不用功。

就說我，你就是學習太不用功了，就知道玩，像我以前學習都是拔尖的。

我就說“哦哦哦，考第幾。”

奶奶得意了說“都是考第一。”

爺爺在旁邊也忍不住笑，笑了也不說話，就看奶奶一直說。

奶奶直腸子說了就停不下來，奶奶說，“以前就是念書少，小學念完就沒念，就考了一次試，考了全班第一。”

奶奶確實是非常用功的人，好學心特強，我是比不了。奶奶看我上網，就問我怎么上網買東西，怎么上網看廣場舞。奶奶一絲不茍的精神，電腦真的沒用幾個月，奶奶就霸占上了我的電腦，有時候一開門，就看見奶奶在上網看視頻。正規正矩的坐在電腦前看著廣場舞就像在坐在課桌前聽老師講話。

奶奶煞費苦心的廣場舞也是有所成就，別看都是大媽在跳，奶奶作為大媽的大媽，跳的可是身輕如燕的。身體也比較好，早上5點還會起來打太極拳，還出臺做過表演，留下不少照片。但是我最心疼的就是奶奶，一直以來，都是跟我爺爺多一些，奶奶家務就填滿了她的時間，奶奶默默的為這個家做著貢獻。洗衣做飯都是奶奶一個人做。

從前幾年開始奶奶開始喊累，我這才知道幫著奶奶刷刷碗，倒個垃圾桶是多么重要。

爺爺中年的時候，在那家理發店下棋，下棋是輪著來的，輸棋就輪到別人上的，往往爺爺一來就能待上班半天，可謂一個大boss。收爺爺影響我在中學一年級也開始玩了，跟爺爺從來沒贏過。

也在前幾年，我也突然發現，爺爺的棋子沒有霸道的走法，漏洞百出，一個將軍，結束。

爺爺笑著說“哎呀，輸了輸了，不玩了。”

贏得我有些心痛，我想如果爺爺年輕我還能贏嗎？

二十五年的陪伴，二十五年的感情。又怎是我一張嘴能說完的。爺爺奶奶老了，說多了他們也聽不清楚了。

去年冬天，在爺爺家住了幾天，在回去的路上看見爺爺蹣跚的背影，大愛無言，過去沒有說話，扶著一起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