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戀成精 八

由于發現了我的神童潛質,一家人都陷入了意外的驚喜中,爸媽離婚的事,暫時被擱置,不再提及。接下來的生活重點,一下子轉移到了我的身上。

他們召開了家庭會議,針對如何培養我盡快成才的問題,展開了熱烈的討論,大家發言踴躍,提出了N多有建設性的意見。最后一致通過以下三點決議。

第一,作為資深數學老師的奶奶,負責開發我的數學天賦。第二,由大學本科畢業的文科高材生,爸爸簡易之,教我認字讀書。第三,給我買一架鋼琴,另請本市有名的鋼琴老師,親自上門授課。

媽媽沒什么才藝可以教我,就當了我的營養師,每天精心照顧我的起居,我這是要變成公主的節奏嗎,為此,我臭美了好幾天。

有人寵愛的感覺當然爽,哪個女孩不做公主夢,我當然也不例外。等到鋼琴買回來的那天,我撫摸著嶄新的琴鍵,差點留下眼淚。要知道,鋼琴本來就是我的心愛之物,曾陪伴我十多年的歲月,現在看到它,親切又踏實。

我的生活開始變得忙碌起來,因為我神童的名聲不脛而走。那時候的主流媒體還是報紙,雜志。當我接受了第一家報社的采訪后,緊接著有更多的媒體紛至沓來。一時間,我儼然成了紅極一時的小明星。

開始的時候,家里人還很興奮,自己的小孩是神童,怎么著也值得驕傲一下的。可很快的就招架不住,我也開始拒絕配合。恰恰在這時,媽媽懷孕了。

于是媒體轉換了目標,開始報道媽媽的肚子。神童的媽媽懷孕了,又一個神童即將出世。這一胎是否會生出個超級神童,敬請期待。諸如此類的報道,令人啼笑皆非。

就這還不算,其他的同事朋友,七大姑八大姨,還有八竿子打不著的遠遠親,呼啦啦圍上來,向媽媽取經,請她傳授如何生神童的秘訣。原來媒體一直可以亂寫,人們一直可以選擇亂信。

我們家一時之間,變成了比菜市場還熱鬧的地方。就連娃娃親,都給我定了好幾家。看來,出名要趁早,啞妻也無妨。

不勝其擾的我們,終于決定搬家了。搬家之后,再也不敢提及神童半個字,生活總算恢復了平靜。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媽媽給我添了個小弟弟,全家都很高興。表面上看,最高興的是奶奶,終于得償所愿抱上了大胖孫子。

可最興奮的人是我,第一次親歷一個小生命的降生,感受到生命的奇妙有趣,而且,我將一直陪伴他成長的整個過程,想想都激動。

我不會擔心他奪走和分享屬于我的寵愛,他那么幼小,本該得到更多的關愛。我是姐姐,他是弟弟,在這個世界上,我又多了一個親人。我感到自己稚嫩的肩膀,寫上了責任兩個字。從此我的人生,賦予了新的意義。

由于新生命的來臨,我家人的臉上都溢滿了笑容。原來不太喜歡熱鬧的我,也驚喜地發現,沒有人是生來就愿意孤單的。相比每天一個人的日子,我更享受眼前簡單瑣碎,充滿煙火氣的幸福。

弟弟取名叫簡舒文,所以不久以后,以致整個將來,我都將被稱呼為簡舒文的姐姐。這個稱呼的使用率,幾乎代替了我自己的名字。

在弟弟出生三個月后,籠罩著家里的喜慶氣氛,突然就消失的干干凈凈。原來在給弟弟做一次例行健康檢查時,診斷出他患有先天性心臟病。

爸爸媽媽立刻帶著弟弟,去到更大的專科醫院看病。結果確診無誤,醫院建議二到三歲時進行手術,還是有治愈希望的。

然而這個消息徹底的打垮了奶奶,從此一病不起。想想也是,看起來孫子孫女雙全,可一個不會說話,另一個又有先天心臟病。這樣的打擊對一個獨身多年,就盼著晚年能享受天倫之樂的老人,無疑是致命的。

隨著奶奶的病倒,家里的壞消息接踵而至。先是爸爸的單位效益不好,減發工資,本來有希望提拔重用的爸爸,卻因為他不擅長打理人際關系而告吹。加上奶奶和弟弟的病,三十多歲的爸爸開始變得消沉,一蹶不振。

媽媽由于那次挨打的事,緊接著又懷孕,一直沒回醫院上班,已被醫院出名,停發了工資,再不回去上班,有被開除的危險。偏偏家里現在老的小的都需要照顧,分身乏術。

更為嚴重的是,家里的經濟情況出現了赤字,錢不夠用了。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在這個愁云慘霧的時候,奶奶也到了彌留之際。

在連續昏迷了一天一夜過后,奶奶蘇醒了。我承認我不懂,以為她沒事,要好起來了。可是爸媽找了直近的親屬,已經開始準備后事。我瞪著無辜的大眼睛,無限怨恨地望著他們忙碌的身影。

爸爸一刻不離的守護在奶奶的床前,喂她喝了一小碗稀飯,奶奶精神明顯變好,招呼我過去,和我說了生命中最后的一段話。

奶奶蒼老的手握住我柔軟的小手,聲音暗啞的說道:修修,奶奶以前不喜歡你,嫌棄你,都是奶奶的錯。你媽早產一個月生下你,誰知你卻發育良好,完全不像早產的孩子,加之你一直不會說話,我就聽信了別人的謠言,以為你不是我簡家的孩子。

對不起,是奶奶老糊涂了,奶奶不該懷疑你媽媽,也不該懷疑你。現在看到舒文的這個病,我越發相信這就是奶奶的報應。修修,你是姐姐,以后好好照顧他,奶奶知道你有這個能力,奶奶不會看錯的。

奶奶說到這,微微長出了口氣,然后對旁邊的爸爸媽媽說道:易之,夢蕓,我清楚現在家里的錢緊,所以就不要在我身上再浪費,一切都從簡。

你們倆要同心協力,把兩個孩子養大。另外,無論再怎么缺錢,都不要賣修修的鋼琴,就算是給舒文治病也不行。那是我用這些年所有的積蓄,給孩子的補償。我這樣做,你們將來會明白的......

奶奶聲音越來越弱,終于沉寂下來。爸爸媽媽撲上前喊著:媽,媽,奶奶再也沒有一點聲息。

我感到四周靜的可怕,沒有任何生的氣息,只有空氣在兀自流動,突然,我聽到撕心裂肺的童音想起:奶奶,奶奶,這聲音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那是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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