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駒過隙,時過境遷,三年了,這個公園還是老樣子,那一排棕色的木椅還在。只是,坐在那兒的人再也不是我們了。
下午六點,到了下班的點了,可是我并不想回家,想到早上出門前跟媽媽發生的爭吵,心里就堵得慌。
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著,就走到了一個小公園。反正也不想回家,那就在這兒待會兒吧,索性就在旁邊的一排木椅上坐了下來。
習慣性地打開手機,點開酷狗,只有音樂才能讓撫慰我沉悶的心緒。熟悉的旋律,熟悉的聲音,通過那兩根白白的、細細的線傳到耳朵里。真好,還有歌聲陪著我。
忽然,感覺到有人拍了我一下,抬起頭,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站在我面前,一臉微笑地看著我。
我有點不知所云,摘下了耳機,“請問你有事嗎?”我盡量讓我的聲音聽上去溫柔點。
“沒什么,我只是看你好像挺憂郁的,是有什么煩心事嗎?”他說。
這種搭訕的方式也太老土了吧,我想,我憂不憂郁好像跟你也沒什么關系吧。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你別介意啊,我沒有惡意的,我是一名心里醫生,這大概是我的職業病吧。”他依舊笑著。
原來這樣啊,看來是我想多了。
“我可以坐這兒嗎?”不等我回答,他就指著我旁邊說道。
我點了點頭,好像我也沒理由拒絕啊,畢竟這又不是我的私人地盤。
“聽什么歌呢?”說完便把耳機的一根線插入了他自己的耳朵里。“這首歌太悲傷了,不適合你這個年紀,你應該聽點歡快的歌。”
心理醫生都這么自以為是嗎?我聽什么歌是我的自由。當然我不會對一個陌生人這么說,“這是我最喜歡的歌,它很符合我現在的心境。”
“有什么煩心的事可以說出來聽聽,或許我可以幫到你。”一雙真誠的眼睛看著我,好像可以看透我的內心。
算了,說出來就說出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況且我也不認識他,他也不認識我。就這樣,我把我的煩惱一股腦兒都說出來了。
“說了這么多,先喝點水吧。”他像變戲法似的拿出一瓶沒有開過的礦泉水。
“謝謝。”說了這么多,還真有點渴了,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真爽。
“在這件事情上,你母親是有錯,但是,你得知道,你父母不管做什么都是為你好,即使有時候方法有些不恰當,你要試著理解,爭吵永遠都解決不了問題 只會讓你們的關系更糟,何不試著好好溝通呢?”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微笑著。
不愧是心理醫生,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
“推薦一首歌給你,叫‘明天,你好’,它會給你帶來正能量。”不知不覺,他已經走遠了,獨留我在原地。
我用了很長時間來消化他的話,一個我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說的話。鬼使神差,我竟然喜歡上了那首‘明天,你好’。在無數個漆黑的夜晚,是它陪我入睡,給我勇氣。
我以為我不會再見到他,畢竟茫茫人海,萍水相逢,明天過后,誰也不是誰的誰。
周末,不用上班,百無聊賴,準備出去走走。也許是心有所想,也許是無意識所為,總之,我又走到了那個公園,遇見我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心理醫生的地方。今天,他會不會出現呢?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會想到他,我甚至連他的容貌都沒有記清楚,只記得他那溫柔的笑容。
還是坐在那個木椅上,插上耳機,閉上眼,享受這片刻的寧靜。
突然,只覺右耳的耳機一松,聲音頓時變小了。睜開眼,旁邊坐了一個人,左耳里插著我的耳機,“不錯嘛,你真的聽了這首歌,看來你現在應該沒有那么憂郁了。”聲音還是那么好聽,笑容還是那么溫柔。
這時我才真正看清他的臉,棱角分明的臉龐,高高的鼻梁,立體的五官,讓人看著很舒服。不知為什么,我有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嗯,這首歌很好聽,謝謝你。”
“那就太好了,你好,我叫梁家辰。”說完還伸出了他的右手。
“你好,我叫李可。”他的手掌很寬,很溫暖。
接下來我們誰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分享著這首歌。兩根線,分別插在我們的左右耳里,就好像連接到彼此的左右心房。
“你怎么會在這里啊?”我率先打破了寧靜。
“我以前經常來這里的,倒是你,這是我第二次在這里看到你。”
“我是無聊,隨便走走就來到了這里,也許是緣分吧。”說完后我莫名覺得有點心慌。
只是他好像并沒有介意,依舊微笑著。“也許吧,這里的確是個好地方,很安靜。”
原來他也喜歡安靜,真巧。
這是我們的第二次相遇,我知道了他的名字,梁家辰。
接下來的每一天,下班后我都會往那個公園走去,像著了魔一樣。好在,每一次我都能遇見他。
慢慢地,我們越來越熟悉了,聊天的內容也越來越豐富了,從歷史到地理,從哲學到人生……他好像什么都知道。我開始有種錯覺,我們會一直這樣,直到老去。
我開始每天都盼望著下班,盼望著那座公園,那個木椅,還有他,梁家辰。
我想,我是戀愛了吧。
我從來都不是一個主動的人,但這次,我想主動點,是的,我決定要告白。經過一番靜心打扮后,我早早的來到了這里,等著他。
那一天,他來的比平常晚了一些,但終究,他還是來了。只是,似乎少了點什么,對,他的笑容,他的臉上沒有了往日的笑容。這太不像他了,我以為,像他這么愛笑的人,是不會有煩惱的。
“你怎么了?感覺你今天不是很開心的樣子,是工作上遇到什么麻煩了嗎?”就像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他安慰我一樣,我也想給他一些鼓勵。
沉默了很久,他終于開口了,“可可,我明天就要走了,也許,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轟炸,沉默,震驚,這突如而來的消息讓我猝不及防。
“怎么……這么突然?以前都沒聽你提起過。”我不知道該用什么來形容我此刻的心情。
“你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我以前經常來這里的嗎?那時候,我跟我妻子剛結婚,我們經常一起來這兒。”
但我沒有接話,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我想讓他自己說下去。
“可是她已經不在了,她是得憂郁癥死的,都怪我平時太忙沒有好好關心她,有時候我只覺得她是在耍小性子,直到她離開了,我才意識到。所以我去學了心理學,當了心理醫生。”說完他把頭埋在手心里。
我的心既震驚又苦澀,我以為這么久了,我很了解他,現在看來,我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和身份,其他的,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你別難過,一切都會過去的,她一定也不想看到你這個樣子。”我知道,對于現在的他而言,任何安慰的話語都顯得蒼白無力,我想抱抱他,可是手伸出來了卻又停在了空中,我以什么身份,什么理由來擁抱他呢?我不知道。
“我想出去走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以前的愿望就是環游世界。我想趁我還有精力,幫她實現這個愿望。”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我準備了很久的告白都卡死在了喉嚨里,我知道,我沒有機會了,他的心里,只有他的妻子,容不下任何人。只是這樣專一的他,不才更招人喜歡嗎?我都有點羨慕他的妻子了。
他就這樣走了,我甚至都沒來得及跟他說一聲再見。這一次,他的背影,有點落寞。
他真的就這樣走了。我的戀情也就這樣夭折了。
第二天,我又情不自禁地來到了這里,在那木椅上坐了很久,只是,他再也沒有出現過。仿佛之前的那些畫面都只是我的幻影。梁家辰,你知道嗎?你就這么走了,對我來說是多么殘忍。你治好了我的憂郁,卻讓我得了一種叫思念的病。我該怪你嗎?不能啊,畢竟你從來都沒有說過喜歡我,你是心理醫生,我就像是你的病人,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廂情愿罷了。可是我走不出來了,滿腦子都是你,晚上睡覺會夢到你,白天在街上會把別人錯認你。你告訴我,我該怎么辦?
我有想過要去找你,只是我害怕,也沒有勇氣,我只能讓自己忙碌起來,沒有時間去想你,或許,這樣我就能慢慢忘記你。有時候,自欺欺人也是一種療傷的辦法。
只是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去過那個公園了。
都說情場失意,職場得意。以前我不信,現在我信了。公司有一個外派法國學習的機會,為期三年。大家的知道,外派也就意味著升職,這是一個好機會。以前的我對此肯定是不屑一顧的,但這一次,我申請了,最終也批準了。
我不知道我為什么要離開,我只知道我不想待在這座城市里。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個日夜,兩萬七千三百七十五個小時,很漫長,漫長到我以為我會因此忘記你。
法國的巴黎很美,日子過得很平靜。在這里,我也認識了一些人,只是那些人都不是你。
三年后,我如期回國,公司給我一周的假期讓我來調整作息。同事們說要給我開party慶祝,我沒有去,而是去了那座三年沒有去過的公園,還是坐在熟悉的木椅上。我喜歡安靜,我記得,你也喜歡。
葉子黃了,落了滿滿一地,只是,你還沒有回來。不知道現在的你,在這個世界的哪一角,你會不會想起我?就像我還會想起你一樣。
起風了,有點冷,我記得,你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