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大海中的遠航,既有濁浪排空、險象環生的殘酷,又有挑戰帶來的刺激。生活的奧秘和饋贈永遠屬于那些擊水中流的勇者,卑怯者,只能望洋興嘆、空耗歲月。在奮爭和精進中展示澎湃的生命力,在對命運的抗爭和人生價值的自我實現中享受生之樂趣,這,才是精彩人生的主旋律。
知足常樂的人生態度,有廣泛的大眾心理基礎,在歷史的某些階段有深刻的思想內涵。它的關鍵在于知足,即在外在的生存困難和問題面前,轉換自己解決問題的意愿,從而把自己內心的欲望與外界現實調和起來,而不是要以自己一往無前的奮爭來克服外界的困難和問題,不是要去改變外在局面,而是改變自己。這種精神欲望與外界現實調和的人生態度,造成了一種猶如從夢中醒來,又睡了過去,在夢中似乎比在現實中更有生氣,因而在清醒的生活中也有夢境的人,一只眼睜著、一只眼閉著,看透了他四周所發生的事物和他自己的徒勞,不過是僅僅保留著充分的現實感去走完人生應走的道路。抱定這種人生態度的人,并沒有虛幻的憧憬,也沒有進入天國的奢望,所以無所謂省悟,也無所謂失望,外在的富貴貧賤與他的精神安定全無干系,而微薄的物質生活是早已知足的,精神就由此得到了解放。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只有知足才能帶來歡樂。魏晉時期可以說是中國歷史上最動亂、人生最苦難的歷史階段,從東漢末年就從來沒有出現過安居樂業的局面,連年的戰火帶來的是平民百姓的流離失所、妻離子散,而達官貴人也凄凄惶惶、四處避難,這些人生的悲劇本來足以令魏晉人痛不欲生、萬念俱灰,可偏偏命途多舛,他們還遭受政治上的迫害。本來士人以天下為己任、有評論時政的傳統,但事實是出言吐語稍有不慎就可能招來殺身之禍。如此混濁的時勢,迫使魏晉人為了排遣內心的苦悶痛楚,為了保全性命,以仿效老莊、醉酒佯狂來宣泄自己的苦悶悲哀,這種境況下,知足常樂有其積極意義。
但當今之世,中國萬象俱興,正在重返巔峰的關鍵時期,蘊含著無數機會,正需要我輩大展宏圖,這個時候在談知足常樂則必是乖謬和失誤,失誤之處在于,“知足”試圖建立一種靜態的、永恒的歡樂,而且以對自我精神欲求的遏制為前提,使人相信眼前擁有的就是最好的,而且是無需改變的,在給人帶來滿足這一點上具有永恒的價值,這種觀念永遠使人向后看,從以往的苦難中獲得當下的幸福,未來對于他們來說漆黑一團、沒有方向,不值得做過多的暢想。
能夠坐上牛車,遠比昔日步履匆匆舒適多了,何必再奢求其他呢?這種觀念侵蝕著人類的創造性,人類的創造力是在永遠求索中迸發出來的,因為不滿足于一豆燭光而有了光明耀眼的電燈;因不滿足于牛車之緩慢而發明了風馳電掣的汽車;因不滿足于局限于對地球的認識,而把目光投向了無垠的宇宙,總之,人類的文明就是在這樣的不滿足中獲得了長足的進步,成為萬物靈長。如果認為現存的就是合理的,就是圓滿的,就是無需改變的,那么何必殫精竭慮地謀求改變呢?恪守成法,循規蹈矩是最好的選擇,人類的創造力就會在這樣的安逸和滿足狀態中萎縮殆盡。許多歷史文化久遠的民族在地球上喪失了生存權利就是典型的例子。世界的發展有它自己的法則和尺度,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千萬不能妄想因自己的靜態滿足而停止世界生生不息的歷史進程,相反它會毫不留情地讓這種滿足的享受著在靜寂中消亡。
知足常樂,無論是作為一種社會心理,還是一種個人處事原則,對社會和個人的發展都有明顯的阻礙作用,尤其是在生機勃勃、機會遍地的現世,知足常樂使人無法品嘗在生活激流中暢游帶來的暢快和刺激,無法領略到潛藏在自己身上的無窮魄力和智慧,無法感受到失敗之后的痛苦和勝利之后的狂歡,無法在立體上展示人生的多姿多彩。
我們應建立的信念是:“樂”不能在靜態的自我陶醉中獲得,而要在奮進不已的動態中體悟;“樂”不是知足能夠滿足的,而是一次次的成功和對未來無比的信心帶的來,“樂”并不是人生的停滯不前,而是人生不斷躍上新階層的動力。現在的社會向人提供了無限的機遇和挑戰,無需在靜守知足中獲得常樂,我們要到中流擊水,可以為自己的失敗而落淚、歇斯底里,可以為自己的成功而歡呼、縱情長嘯,不管成功和失敗,落淚和歡呼都是自己生命的淋漓暢快的展示,是無悔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