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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一連數日,墨淵日日來此,也不見什么言語,只默默調了元神將他滋養一番,完事再瀟灑的離去。
那樣子,竟是比他還要深沉內斂些,父神這名起的,真是合了他的性子。
墨淵這舉動看在他眼里,不上不下的甚是磨人,任誰每日身邊多站了一個人,都不大自在的起來,更何況在他身旁立著的可是墨淵。
一連多日,夜華心神緊繃,別說修煉了,就連休息都不曾安穩過,時日久了,自是弄得一身疲憊。
最后只得強行斂了斂神,既然無法阻止,便也皺眉隨他去了,為今之計,好好修行才是正理。
其間白淺倒是偶爾來了幾次,見他無甚反應,便也來的少了,想是又尋著了什么好玩有趣的東西,將她的精力引了過去。
于修煉一道,他本就天資極高,重新拾起來也是輕車熟路,沒幾日便漸入佳境。
修行即是修心,首重境界,他前世便已飛升上神,境界自是夠的,差的,不過是些日積月累的水磨功夫。
況且這昆侖虛乃天下數一數二的龍脈匯聚之地,仙氣自是不差的。
只是這練著練著,他卻瞧出了些蹊蹺,仿佛體內有什么東西隨著修煉被一絲絲的牽出來,帶得修為一日千里。
心存疑慮的觀察了幾日,倒不像是什么壞事,便也只能將之憋在心里。他如今口不能言,就是想找誰來問問也是不成的,只能待他哪日化形了再說。
如此這般過了一兩個月。
這日,他修煉略有小成,便停下來稍作休整,趁著夜色悄悄潛入了白淺洞府,如今他已能元神出竅,離開本體獨自活動,自是忍不下相思,耐不住寂寞的。
待他回來時,便是一副元氣大傷的模樣,連帶著外面的金蓮也跟遭了劫似的,蓮葉萎靡,光色暗淡,像是生了場大病。
可到了第二日,他又按耐不住元神出了竅,再回來時元神已然受創,明滅不定的好似隨時都要破碎。
當日夜晚,墨淵調息良久方才收回元神,就在夜華以為他還會像往常那樣離開時,他卻開了口。
“你如今元神不穩,不宜損耗過多。”
墨淵聲音一往的中正平和,自帶一股寧靜祥和的韻味,讓人聽后不由自主的沉靜下來。
夜華沉默,他確實心急了,多日不見淺淺,心里想念的緊,也沒顧上那么許多。
這要是一個不慎,他怕是就要落個走火入魔,魂飛魄散的下場了,這可不是他想要的,他還想長長久久的陪伴淺淺……
“這些日子,你便好生休養吧,切莫再動用元神。”留下這句,墨淵背著手走遠了,夜華望著他的背影,怔怔出神。
之后的幾日,每每入定后,他便會聽到幾聲飄渺的琴音,瞬間靈臺空明,元神運轉陡然加快,不出七日,便已恢復如初,更是通透圓潤了些許。
墨淵掌樂司戰,在這昆侖虛上,恐怕無人能出其右,想來這幾日的琴音,便是出自他手。
這個情,他承了。
總歸他欠他的,早已還不清了,不是么?
山中無歲月,世上已千年。待他修行有成,再醒來時,便已是半年之后。
這半年里,他摒除雜念,拿出了當年在天宮讀書時的拼勁兒,成日成日的苦修,每日里除了修煉還是修煉,終于不負所望,現已勉強能操縱著金蓮離開蓮池活動。
借著上回在白淺身上留下的印記,夜華準確找出她的所在之處,卻是在一間寬大的石殿內,墨淵坐在上首講著什么,他的一眾弟子分席而坐。
看樣子,像是在授課。
一眼找到白淺,可見著她此時的模樣,他嘴角便不自覺的勾起,露出個明朗的笑來。
淺淺當初在天宮時,無意間談起在昆侖虛學藝的那兩萬年,話里話外甚是唏噓。
道她一向就與“法”字沾邊的功課無緣,陣法學了兩萬年,終于越過道法課,在她深惡痛絕的課程里排了個第一。
因而之后一見著那些筆畫繁瑣點的圖案,便覺得腦仁兒突突跳得厲害,可見,她委實不是一塊學習的好料。
聽了片刻墨淵所授內容,他心下了然,難怪淺淺一副欲睡不睡,將醒不醒的模樣。腦袋耷拉著,小雞啄米般的打著瞌睡,敢情是碰上她最痛恨的陣法課了,一時既好笑又無奈。
淺淺痛恨陣法,他卻不同。
他自小便泡在各類術法堆里,于陣法一道最是精通,因而此時聽了墨淵口中所述陣法,頓時技癢,不經意間便被勾去了些許精力。
于是他就這么一邊看著白淺,一邊聽著上方墨淵講經演法,一時聽得入迷。
他出生時,墨淵早已不在人世,因而也無緣得聽墨淵親身講法,今日無意間聽了這么一小會兒,果真精妙。
雖然墨淵所述之道,與他師父慈航真人的道法不盡相同,但殊途同歸,觸類旁通,相互之間總能有所借鑒。
又因著所授對象不同,墨淵此時講得更基礎些,由淺入深,層層遞進,夜華將昔日所學翻出來一一應證,不過片刻,便已收獲頗豐,一時望向白淺的目光便有些古怪。
淺淺這每日里,懷揣寶玉卻棄如敝履,當真是暴殄天物……
不知是不是錯覺,夜華覺得自打他進來,墨淵講的便細致了許多,可來不及細想,便又被墨淵口中勾畫的浩瀚陣法所淹沒。
白淺這廂昏昏睡了小半堂課,一個激靈好不容易醒了,可聽著頭頂墨淵平穩的聲音,再一聽內容,委實提不起什么興趣來。
四下里一打量,頓時瞅見同樣開小差的十五師兄,立馬眼前一亮,當下兩人便樂此不疲的傳上了紙條,悄悄斗起小法術。
你一個疾風術丟過來,我一個定身術丟過去,你再一個火苗丟過來,我再一個冰球丟回去,你來我往玩的不亦樂乎。
夜華下意識的往墨淵處掃了一眼,果然,墨淵堂堂上神,他倆私下里的小動作又怎能瞞過他去?頓時挑了挑眉,勾起一抹笑意,準備靜觀其變。
“十七,為師講到何處了?”
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好似時間靜止,霎時殿內一片寂靜,針落可聞。
被墨淵點了名,白淺一個激靈,硬著頭皮起身行禮,訥訥的喚了聲師父,一顆狐貍心砰砰跳得厲害,內心更是無比糾結。
她整堂課光顧著同十五師兄斗法了,師父講的什么,她連個邊角兒都沒聽進去,又怎么可能答得上來?
眼神慌亂的瞄向四周,第一個撞上十五師兄,剛同她玩的不亦樂乎的人,此時倒像個鵪鶉,縮著脖子生怕被師父瞧見,對她的目光視而不見。
白淺一皺眉,叛徒!這個靠不住!
下一個撞上十三師兄,十三師兄沖他微微一笑,比了個完蛋的手勢,一副“自求多福”的幸災樂禍嘴臉。
白淺一咬牙,這個更可惡!待此事過后你等著!玩不殘你我就不是昆侖虛的小十七!
再下一個撞上九師兄,九師兄皺著眉,看她的目光那叫一個恨鐵不成鋼,嚇得她一哆嗦立馬撇開視線。
這個惹不起,趕緊躲躲……
最后一個撞上大師兄,大師兄一臉擔憂加無奈,收到她求救的目光,心下一軟便欲出場解圍。
嗯,還是大師兄好……
這一系列目光夜華盡收眼底,心下好笑的同時微微有些酸,若是他能化形,此時第一個站出來替淺淺解圍的必定是他!
不待疊風有所行動,墨淵面容沉靜的看了眼司音,越過她看向一旁的子闌,“十六,你來說……”
一片萬眾矚目中,子闌一臉淡然的被提起來,當著她的面流暢背出那段陣法道義,等閑還能略略將誦的段子解一解。
說完還一臉得瑟的沖她挑挑眉,氣得她是七竅生煙,恨不得立時便要上前往他那張臉上狠踩兩腳順帶留些記號。
于是乎,凡是有識之士,都立刻能一眼瞧出來她這個不長進的弟子,的確是個不長進的,就有如青蛙旁放了只癩蛤蟆,又有如龍蛋旁放了顆鳥蛋,對比鮮明,效果強烈。
嗯,子闌便是那癩蛤蟆加鳥蛋!
“十七。”墨淵虛虛的將她一望,喜怒不辨。
“師…師父……”
白淺一臉欲哭無淚,可憐巴巴的望著墨淵,師父,求輕罰。
“三萬回歸藏,半月后交于我。”頓了頓,接著掃了眼一眾弟子,意有所指,“不許偷懶。”
白淺苦著臉應下,這剛犯了事她實在不敢造次,只可憐了她那狐貍爪子呦,每回都得替她受罰。
墨淵看著小徒弟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樣,眉角挑了挑,接著吩咐。
“十五同他一起。”
“啊?!”
本以為逃過一劫的十五師兄頓時癱倒在地,他就知道,師父處事一向公正,沒道理罰了小十七卻放過他,他可沒這么大面子。師父就算有意放水,那怎么著也是十七啊,哪里輪得到他?
哀聲嘆氣的領了罰,和十七對視一眼,兩人心下皆有些戚戚然,狠狠瞪了一眼猶自滿臉得色的子闌,覺得他實在聰明得討人嫌。
墨淵這時看向自打一開始就圍著小徒弟而轉的金蓮,想了想又吩咐道:“十七,他既與你親近,日后你便帶著他吧。”
“噢。”
白淺漫不經心的隨口應下,她正愁受罰的事呢,哪有空再去照顧金蓮。
墨淵皺眉,目光幽深的看向她。
白淺一時被盯得心虛,往日若她太過鬧騰,師父便也是用這般目光將她虛虛的望著,她立時便會規矩許多。
此時也不例外,當下便挺直身子作恭敬狀,抬臂規整的行了個弟子禮,口中應道:“是!師父!”
說完又偷偷抬眼瞅了眼墨淵,見他神色如常,這才舒了口氣。
墨淵點點頭,十七一向散漫,現下才算有個正經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