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昨天，女兒寫給她媽媽的文章，算是母親節的禮物。長大后我還是沒能成了你
存在簡書里，留做一份成長紀念。
文／一一
我是個很講究浪漫的人，總是變著法子給所愛之人驚喜。所以給媽媽寫過各種花式的情書，詩歌，文言，繪畫，到了今日，已經不需要那種烈焰般的噴發，只覺得這是個好機會，讓我可以安安靜靜地嘴角掛著微笑，想念一會兒媽媽，這是我此刻寫作真正的意義。
這么多年來，身為女兒，對于我的母親，從來沒有減少過的是心里的愛與慚愧。
我從小被母親典型地富養長大，物質上沒有過短缺，精神才學上更是毫不吝嗇地投資。讀書自不必說，母親送我去學舞蹈，學鋼琴，學長笛，只要有這樣的機會，都把我送去學習，不考慮代價，也不要求我考級比賽，只是想盡可能地豐盈我的小世界，讓我有教養，也有藝術情懷。
她其實從來就沒想過要把我培養成一個怎樣了不起的人，甚至在我夜以繼日的時候勸我不要太勞累，要運動，要睡好。健全的人格，善良的心，樂觀向上的生活態度，才是她對我的要求，即便一生平凡也沒什么大不了。這大概是我和母親唯一的理念沖突，然而這些年我們也通過許多毫無嫌隙的溝通逐漸學會了體諒彼此。
不知道什么緣故，雖然也有小吵小鬧，雖然也從媽媽的臥室離家出走到自己的臥室，但這些年來我似乎是沒有經過叛逆期的，思想上一直非常明理，哪怕賭氣的時候，心里都知道媽媽是對的，所以氣過后，為媽媽煮碗面討好一下，也就又其樂融融了。只要遇見一些比較重要的事情，都會和媽媽溝通，心里的悄悄話，也喜歡和媽媽分享。母親性格清冷，對我卻一直極端的溫柔與寬容。
這么多年來，有人覺得我出色只是因為曾經的我作為一個“孩子”，還是一個會寫點東西、心智又不夠成熟的孩子，總能動人地描述出自己的遭遇與樂觀的態度，那種東西能打動人，但沒什么意義。而我母親不書寫，不抱怨，只在那里對著歲月微笑，仿佛從來沒有受過那些委屈，仿佛沒有成都遭遇的前所未有的棘手情況，沒有那蘇州烈日下跨過半個城市去講課的汗水與酸楚，沒有內蒙古村莊中那浸滿淚水的幾年日夜，又仿佛沒有我這樣一個時刻都在因為頻繁轉學與敏感多質而讓她擔憂牽掛的女兒，以及那個心思多在工作上的丈夫。
以前看到的是母親身上的溫婉善良，到了長大后，才看出母親內心深處的強硬獨立，她真是有骨氣，也確實有本事創造奇跡。小種子的故事過去之后，母親固然可以用平淡的語氣寫成書籍，紀念那幾年，世人看到的是母親出色的能力，可我寧愿她什么都不會做，什么都不要承擔。我仍然記得有一日我回到家里，看到母親怔怔地流淚，我問母親怎么了，她說愧疚，她說愧疚！我真的沒辦法說出那時內心的感受，她每天把自己當成三個人一樣使喚，竭盡全力，夜夜失眠，卻仍然覺得自己沒有真正拯救那些孩子。
那時候我初中，也是個沒什么心胸的小女子，有時氣的呀，就想幫媽媽寫份辭職信算了，或是領著她“私奔”，我只要我媽媽健康而沒有憂慮。
后來長大了，喜歡上一個其實不認識我的人。
母親說，喜歡就努力啊，但我在乎的根本不是這個，我在乎的是他夠不夠優秀，能和你一起承受以后的風雨，一起飛翔。
她教我去用一種清晰的眼光審視自己喜歡的人到底值不值得。
母親也是心疼的，她看著我，很憂慮。我知道母親那種感覺，就好像不想讓自己珍藏多年的掌上明珠讓別人摔壞。可是其實媽媽真的多慮了，她的女兒，是有點天真，可哪里真的有那么笨，哪有能那么容易受傷。我內心對自己的苛求，一點也不比媽媽少。
我還是把心思放回到學習上，繼續做那個不讓媽媽擔憂的乖女孩，哪怕考完了試，也在圖書館待到午夜，哪怕看得不是課業，是另一些豐富多彩的書。但是心里就是有一股驕傲，怎么也不能讓媽媽失望，要守住自己的心和自己豐富多彩的世界。而那個不太認識我的人，我知道有一天倘若他認識了我，他一定會有些遺憾的。
媽媽并不是學校里最美的女生，驚才艷艷而已，但爸爸真的是學校里最出色的男生，這樣的爸爸追了媽媽八年，為她畫了無數背影，寫了無數信箋，走大半個城市去見她一面，因為值得。
媽媽的目光從來都聚焦在發展自己身上，從來沒想過取悅我爸爸。她曾經很不屑地跟我說，你爸爸以前還讓我別工作，但是媽媽告訴你，一個女孩子一定要有自己的追求，要經濟足夠獨立，哪怕你的丈夫再愛你，你也不能從此就失去自己的圈子與經濟能力，依附著他生活。
媽媽用她自己的成熟為我做出了示范，讓我看到目光應有的挑剔和長遠，看到了一個優秀的女孩在愛情面前應有的智慧模樣。
我媽媽本來的夢想，是在一個山清水秀、花滿山坡的樸實村莊里，當一個普通的美術老師，每天和孩子們一起，畫著畫唱著歌。但是命運在她很年輕的時候就把她推了出來，其實也是她自己的選擇，她選擇了爸爸，也選擇了一條與眾不同的路。支教，培訓，演講，編劇，導演，寫作，一步一步都是新的嘗試，也都是母親對自己的要求，她最終不能像她曾經向往的那樣，成為一個清閑的鄉村女教師，她有多得多的責任，到現在，即便吃安眠藥她也常常滿心課程話劇睡不著覺。我是那么心疼，卻也那樣無可奈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必經之路，即便是我最愛的母親，我也不能替她分擔她的憂愁，哪怕想把我泛濫的睡眠分給她也做不到。
此時我在英國，卻不覺得自己離母親很遠，出國后，心一直很安，可能是從小被家庭溫暖慣了，走到哪里都是溫暖的。今天這個日子，從昨日午夜離開圖書館后，我就一直在認真地想，認真地構思，該怎么表達我的愛呢，可是每天都在說我愛你啊，我想了想，似乎只能告訴媽媽，無論什么方面，我都沒什么可讓你擔憂的。
我會保持努力與樂觀，我不能保證自己永遠理智卻一定會在每一次非理性后迅速地清醒。我有原則，會保持生活的干凈明亮。也有勇氣。我會保持同理心，發自內心的尊重并體諒每個人。也會在感情上智慧，不輕易接受任何人，也不輕易喜歡任何人。更會保護好自己，像你愛我一樣，在異國他鄉，好好愛自己。
幾天前，我笑瞇瞇地一臉燦爛地問媽媽：媽媽媽媽，你說為什么這么多人喜歡我，我到底哪里好呀。
媽媽回答了我五個字，她笑得特別溫柔。
那一瞬間，年少時鋪天蓋地的記憶涌入腦海，當我還是個怯怯的不自信的小丫頭時，也曾仰著臉淚汪汪地問她：媽媽媽媽，我到底哪里不好，為什么沒有人喜歡我。
答案都是一樣的溫柔。有幸的是，經過了這些年的風霜與忍耐，我已經愈加配得上成為她的女兒，也愈加配得上這五個字。
你哪里都好。
長大后我還是沒能成了你，不能內斂如你，不能沉靜如你，可我卻成了你向往而做不了的人。樂觀太多，熱烈太多，勇敢太多，也幸福太多。母親對我一直沒什么過高的苛求，但我知道，我現在的模樣，她一定滿意極了，所以，我也會和我的母親一樣，一天天的，活得越來越漂亮，活出一個優秀如你的女孩該有的燦爛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