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彭超凡堂姐娘倆不辭而別后的第三天，又一個周六的晚上如往常一樣，不約而至。玲瓏做了幾個好菜，等彭超凡從團部回來吃晚飯，晚上九點，仍不見彭超凡的影子。

這讓玲瓏連日來的猜想得到了證實。彭超凡的堂姐已經(jīng)將那天發(fā)生的不快都告訴了彭超凡。

玲瓏心不在焉的吃過晚飯，又心事重重的趿拉著拖鞋，在自己這小小的老式一居室公寓房里，來來回回的走著。她不知道彭超凡不回家，也不聯(lián)系，這意味著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

正心煩氣燥而地想著，電話響了，她渾身一震，趕緊撲到書桌前，拿起電話聽筒，里面?zhèn)鱽砹撕麓蠓虻穆曇簦岘嚕燥埩藛幔?/p>

玲瓏說剛吃過。

郝大夫說，哦，那好，劉站長讓你來趟我家。

玲瓏心里一驚，知道與彭超凡有關(guān)。于是趕緊問，現(xiàn)在嗎？想想又覺得問得有些多余，便連忙補充說，好的，嫂子，我收拾一下，馬上過去。

十三

當玲瓏來到帶著大院子的赦大夫家時，已經(jīng)快九點了。

僅在自己婚禮現(xiàn)場見過一面的劉站長，正站在院內(nèi)，借著門口的電燈看自己地里種的蔬菜，見玲瓏這么快就來了，便趕緊招呼著，玲瓏姑娘快進屋，快進屋坐。

這是一套團職帶院的大平房，屋內(nèi)很寬敞，也很整潔干凈。玲瓏拘緊的端坐在劉站長夫婦的對面木椅上，只見劉站長將自己有些花白的頭發(fā)住一邊抹了又抹，然后又看了看郝大夫，才有些為難的開口道，玲瓏姑娘，這么晚把你叫來，你不介意吧？

玲瓏趕緊強裝笑臉說，首長，這是那的話。

郝大夫趕緊補充道，老劉也是剛進門不久。

玲瓏忙點頭，說，嗯嗯，明白，明白。

劉站長睨了一眼身旁的郝大夫又說，這么晚了，我們閑話少說，直入主題，你不介意吧？

不等玲瓏回答，劉站長又說，你和彭工怎么了？結(jié)婚才半年，怎么就鬧矛盾呢？

玲瓏一聽，心想，得聽聽彭超凡是怎么說的，于是假裝一臉的慒懂，看著劉站長。

劉站長見此，便將身邊小木茶幾上的一張信紙遞給玲瓏。玲瓏打開一看，是離婚申請書。這讓她很意外。申請書很簡單，寥寥數(shù)字，就把自己因感情不合，申請離婚，請組織批準的事說清楚了。

玲瓏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她將離婚書遞還給劉主任，望著對面的劉主任，一言不發(fā)。

劉主任接過紙，又問道，你們是因為什么事啊？動靜鬧得這么大，你們可是雙軍人，這離婚在部隊可是大事。

玲瓏不說話，仍是盯著劉站長。一旁的郝大夫見她身體在微微的顫抖，便趕緊起身，走到玲瓏身邊，扶著玲瓏的肩膀說，有委屈就說出來吧，別憋著，這小彭咋能這樣呢？拿婚姻當兒戲啊。老劉你得管管他。

玲瓏搖了搖頭，她想強裝鎮(zhèn)靜，但此時的身體還是不聽大腦的使喚，雙手也不由自主的死死的緊握著，抽搐著。

郝大夫趕緊彎腰抱住玲瓏，嘴里安慰道：玲瓏，不要生氣，有話就說，老劉給作主。

玲瓏只是使勁的搖頭，渾身顫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劉站長見狀，也慌了神，說玲瓏 ，咱有話就說嗎，不能不說，這會出毛病的。說真的，看著你們結(jié)婚，我們都很為你們開心。當然，年輕人，鬧點矛盾，吵吵架是正常的，我和老郝也打了大半輩子，這不也過來了嗎。所以今天叫你來，就是來做了解的。咱們不能把彭工的申請書當真，再說，我也不會輕易同意他這申請的。

過了好一會兒，玲瓏緩過了勁，她沖郝醫(yī)生苦澀的笑了笑，又看著劉主任說，主任，您在申請書上簽同意吧，我愿意離婚。說完，她艱難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準備往外走。

郝大夫一把將她重又按到椅子上，瞪了一眼劉主任說，老劉，不是我說你，小彭這人你平日太慣他了，說實話，唐山大地震成為孤兒的那就他一個啊，整天...

閉嘴，就你話多，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劉主任擔心郝大夫的話匣子一開，又要沒完沒了，趕緊喝斥道。

郝大夫看著玲瓏蒼白的臉色，回瞪了一眼對面的劉站長。又對玲瓏說，男人，就是個孩子，對他們的話，別太當真的。這婚肯定不能他說離，咱就真離了。

玲瓏說，同意吧，我愿意離。我和彭超凡的結(jié)婚是個錯誤。

玲瓏把自己和彭超凡的認識到結(jié)婚，以及婚后這半年，新家除了有她為彭超凡買的內(nèi)衣，襪子，生活用品，還有超凡帶來的幾身換洗的軍裝，再沒有他的其他任何痕跡。末了，玲瓏說，他的心中是沒有這個家的。而我這二十七年，就只想有一個家，一個屬于我自己的家。劉站長一邊聽，一邊點頭。

劉站長嘆了口氣，問道，彭工在孤兒院長大的，這個你知道吧？

玲瓏說，我知道。

劉站長又問，彭工的這個堂姐，你知道多少呢？

玲瓏木然的答道，知道他有一個堂姐，其它的沒聽他說。

劉站長呷了口茶，放下杯子說，聽彭工剛來站里的時候說過，在孤兒院里的那十來年，只有他這個堂姐一直惦記他，每年都會去看他，他們感情很深厚。堂姐婚后的日子過得很不好，愛人前些年因肝腹水死了，這次兒子又染上了，確實是雪上加霜的事。

玲瓏等劉站長說完，重又站了起來，對著站長深鞠了一躬，說謝謝首長，這些，彭超凡從來沒與我說過。九個月，他在我的面前，從不多說話，像迷一樣的存在。我曾經(jīng)被這個迷所吸引，但現(xiàn)在，這個迷已經(jīng)解開了。我堅決同意與他離婚。因為，我深知一個人要去拯救一個農(nóng)村的貧困家庭有多累！我不怪彭超凡。但我也沒有勇氣陪著小心，與他一起去積德行善，因為我好不容易用結(jié)婚的方式，將自己從我的原生農(nóng)村家庭里掙脫出來，真的再沒有力氣又回到另一個貧困的農(nóng)村家庭里去。

十四

玲瓏就這樣，結(jié)束了她的第一段婚姻，也解體了她夢中的第一個家。之后，就是心無旁騖努力工作，每天讓自己充實。期間，面對別人的介紹，她一一拒絕。她以為她能一輩子這么過下去。

退休了，玲瓏才發(fā)現(xiàn)人生原來如此之短，她想抓住這最后的一段時光，找一個聊得來的人，有一個婚約，建一個屬于自己的家，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看自己年輕沒來得及看的山山水水。

和老盧的兩年相處，聊得來，卻終因不能有法律上的契約，作為曾經(jīng)的軍人，她無法接受，無法繼續(xù)，也無疾而終。

玲瓏心灰意懶，她不只一次問自己，也問身邊的人，是不是真的是自己落伍了？自己心中想要的那個家，它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