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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葉崇鳳,是在讀師專前。
? ? ? ? 一九七九年,遵義縣教育局組織了一次命題為《喜看今朝賽英才》的高中學生現場作文賽,來自水電八局子弟學校的葉崇鳳摘取第一名,文章被縣文化館主辦的一份叫《婁山關》的小報刊發,這在當年是值得讓高中生們仰望的榮譽,盡管我已不是在校學生,在鴨溪區的五星小校當代課老師,但這篇蕩洋著青春麗氣的文章的作者葉崇鳳,卻以一種難言其妙的狀態烙上心頁。
? ? ? ? 看見葉崇鳳本人,是到棟青園報到的那天,她的父親找到校長陳以德,希望能從報考的理科轉讀中文專業,并拿出她那次作文競賽的獲獎證書。
? ? ? ? 我恰巧在場見聞了,這個英雄般留存在記憶里的名字,她的人竟然突兀的就在眼前了,濃眉圓臉,因擔心不能轉專業,眼里閃忽的幾分期盼,在初秋的陽光里像一池微風輕拂的春水。
? ? ? ? 和學校里那些來自城里和工廠的同學比,我這種來于區鄉的,衣著神情,少不了不可越逾的自卑和土氣,內心諸般的夢愿,大多小心地遮藏起來不予示人。對葉崇鳳的這份先天的喜敬,正因礙于這種自卑和自尊,是我密不可喧的隱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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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存暗戀,自然少不了對她的關注甚而是關切,那怕是將這種關注與關切掩飾到別人毫無察覺。棟青園兩年的同窗,我記得的與她的所謂獨處,就是有一天清晨在教室里,她和我都早去了,各自坐在自己的課桌前。沒別的同學,教室顯得空曠和寧靜,我聽到她平靜的呼吸,心里涌起莫名的幸福感,一直到陳永麗和閆景宜走進教室。
? ? ? ? 另一次所謂的獨處,是偶然間和她一同走過籃球場下側從男生宿舍到教室的那段路,我故意的放慢腳步跟在她身后。
? ? ? ? 校園靠糧站下方的田壩里有一口水井,同學們常去那清洗衣服。有一次她和李慧各自抬了一盆衣服往那去,路過男生宿舍,我把正準備洗的衣服扔給當姐的李慧,李慧說“你得去幫我們抬呀”,我就和她倆一同去了,她也幫洗了我的衣服,一件件擰干水放進盆里,我在一旁看著,這樣的時刻,于我幾近是春光醉人美夢成真。
? ? ? ? 將近畢業的前一個假期,也就是1981年春節后新學期開學前,我去董家坪找她,做個路經隨便拜訪的樣子,其實是不甘于心中苦想,覺得登門示意是自己該有的一點勇敢。那天在她家吃了飯便惶惶離去。她當然明白我的心意,我更自知要止于一廂之念,過之則自討無趣。臨別,她也送行,但這和畢業分配后我去她的單位看望,她奉上一杯熱茶一樣,是為了明白地告知對方”同學而已”。
? ? ? ? 對于她不露形色的拒意,我心無惱怨。一直的,她就是雪峰極頂的圣蓮,且容凡俗的摘採,仰望便是我能修得的正果,耿耿于懷,只是因為生命不該或缺對美好夢想的信執。
? ? ? ? 大約是2010年夏季的一天,接李秋森電話說葉崇鳳到了遵義,令我火速趕往上海路某處,一干同學在路邊的燒烤攤為她接風。近三十年未見面“神女應無恙”,我心懷拜意趕去,夜食攤燈光下的女神不再是那池春風輕撩的清水,歲月褪去了她全部的青春光采。剎那間,我心亂如失,草草的應酬幾句后離席而逃,一路憤憤的奔走,直覺經年癡持的夢愿,原是一個自欺欺人的騙局……
? ? ? ? 其后我為那天的失控與失態生出無盡的愧疚。亦或是在我心深處容不得半許關于她的不完美,她不能是如我一般的凡人,承載著我對美好的全部向往,無權讓歲月剝蝕;亦或是我對她的念想,一直的就夾帶著凡塵雜念,真底里還是渴望她是個血肉女子。反省自己的可笑可憐,始知對她的愛著敬著,本底里是一種人生的際遇與尋找。
? ? ? ? 不知是從哪個同學那里問得她的電話,自然加了微信,常翻覽她的朋友圈,在有她照片的頁面上停目。有時夢見她了,相告于她,她說“很溫暖,相見不如夢見”;有一年春節,她接受了我寄去的幾樣遵義土吃,這讓我幸福好一陣子。幾年前我做了一個叫《八局人烏江尋夢》的美篇作品,邀她寫一些文字放進去,她遲遲的沒動筆,我未經許可以她的人稱代刀寫了《心印》發在《烏江尋夢里》,也不知她是否覽閱。
? ? ? ? 曾經幻想,要怎樣的一個我才敢將她請下圣壇相親相伴。四十年過去,我經歷結婚變婚,經歷世常的悲歡得失,雖滿心善念但胸無大志終無所成,覺得最最對不起的就是她。四十年過去,在某一個興之所至的時刻,微信里有一句彼此的問候,有她一句“兄長”的呼稱,便覺對她的這份敬愛,是我心靈天空飄然而下的瀝瀝春雨,讓孤獨郁躁的人生得以溫潤。
? (附《心印》原文)?
? ? ? ? 上一次探訪故地,雖說是臨時決定說走就走的出行,其實在心中又早有預設,因為要去那兒看看的想法,早幾年前就有了的。
? ? ? 只說是故地,因一不是出生地二不是故鄉。上世紀六十年代未,才幾歲的我隨父母到了那里。父母工作的單位叫水電八局,隨建設工地的更換而舉家遷移是他們的命中承運,但于只有幾歲的我,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總是讓人希冀中又難免幾許怯悸。
? ? ? ? 那地方叫烏江,在貴州遵義的崇山峻嶺深處。對“祖國的水電建設事業”,小小的我自然不明究里,但隨著本就不多的家具行李被從車上搬進很多一個樣的裸磚房的三樓,我在烏江邊上大山腳下二十余年的生命之旅就這么悄然不驚地展開了。
? ? ? ? 年少無愁,大山里那形如篷舍的學校和泥石混存的操場,依然飄蕩我們這群來自天南海北的少年娃的歡笑與追嬉。烏江這個原只有幾十戶人家的山溝,也因我們的到來,像冬天里還一片冷清蕭瑟的土地春風一吹就滿地開花一樣,轉眼間就變得熱鬧甚至有些繽紛了。
? ? ? ? 我家落居的地方叫董家坪,距江邊稍遠,是一個半山坡上顯出一片平緩的地方,大批的裸磚樓房一棟接一棟的建在上面,這山坡就有了它從沒有過的形色與興致,有了一年不同一年的我們長高的身體和對未來的想往。
? ? ? ? 上高中是在離我家稍遠的水電八局子弟學校,一群早起的同學天還未亮就結伴而往。八局子校在遠離生活區的一個山頂上,一條被人踏出的順山而上的路就是我們每日攀爬往返的求學路。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國家已恢復高考,那是一條通往希望和夢想的路。我有幸在就讀高中期間參加當地縣組辦的高中生作文現場名題賽中獲第一名,這個榮譽讓我在入大學的當天成功改理為文,沒成為報考專業中的數學系學生。
? ? ? ? 往后就是回烏江成了一名光榮的人民子弟教師三尺講臺獻青春,直至上世紀末父母又我們兩代人為祖國水電建設之需接受再一次的合家搬遷到湖南長沙,直至上次對故地意料未及的突然探訪,五十年的時光倏然而過,盡管其后許多個靜夜的回味和咀嚼,林林總總是那樣的綿長如縷。
? ? ? ? 那天快到烏江已近暮時,匆匆的去到董家坪,沿途就知人物已非,擔憂先前住家的那樓房不復存在。暮色中已沒有那些裸磚房,新建的水泥廠和鞭炮廠已把原先的地貌擺布得難辨西東,好在我家的那樓還為迎我歸訪似的仍在,昏暗中我與樓房照了張合影道別而走,后來竟對那樓房是否正是我居住的所在生出疑竇,以致一直難以釋懷。
? ? ? ? 這當中又有當年的老友要去董家坪一了舊愿,我托她上到三樓我的家中,務必于某處找到當年我留在墻磚上的一個印記將其拍照微信發圖給我。也許是那房久無人住太過腐頹,她其實沒愿進屋尋找一個于她毫無意義的什么印記,總之她說沒找到,這來找到印記驗明房身的事就一直落在自己心里。
? ? ? ? 這一次的來,一是為著自己執意的要找到那印記,二是為著已逝的父親。父親在這房里居住生活二十余年,從一個青年男子變成歲月留痕的老人,忙忙碌碌為水電事業到底作了多大貢獻我不知曉,但和母親一道含辛茹苦把我們哺育成人卻是我用生命鐵證的。父親退休后一直的說要去烏江去董家坪走一趟,后來病魔纏身,竟沒讓老人如愿,病重期間他還屢屢提及,說“人啊,在哪生活久了就有丟不下的情感,這病要能好起來,一定去烏江去董家坪看看,看看那房還在不在”。父親未愿而去,這一次的來,如能找到那印記,讓我再一次的浸淌在當年父親恩我如山的氣象中,遂我心愿,遂父遺愿,對自己為人子女的心有個不留憾愧的交待。
? ? ? ? 愿那房屋、那印記如我心安在如素,正如已逝的父親,他的愛在我們所有親人的血液里,從來沒有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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