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年前,我對很多城市有著大致相同的感覺。
出差所到的每個小城,因為來去匆忙,看到的景色都有或多或少的相同。
可能是從住著的酒店窗戶望去的城市一角,綿遠(yuǎn)的山或者廣場的某個角落。
也可能是在即將出發(fā)的車站望向的車窗外,賣商品的小販或者崎嶇不平的馬路。
城市的印記都帶著那個時刻自己的心情,或是焦慮,或是安心,或是悲傷。
多年后提起到過的那個小城,多半已經(jīng)忘記了城市里翠綠油亮的樹木,或者凜冽刺骨的寒風(fēng),亦或是帶有城市味道的特別的小吃。但總會記得在那個城市里遇到了哪個人,說了哪些話,笑著還是流著眼淚。
1、
2012年的春天,我拖著碩大無比的行李箱,到達了迎接人生新方向的城市,西安。
開始了畢業(yè)后一個人生活的第一年。
房子租在西安第一大村,沙井村。
紅男綠女,遷客騷人,龍蛇混雜。
小小的一室一廚一衛(wèi)。和許多同用一個衛(wèi)生間一個洗手池的租客來說,環(huán)境已經(jīng)很好了。
我每日早晨八點起床,狂奔著去單位上班,常常踏著點打卡。早飯多半是在路上解決的,一塊錢一個的大包子能吃四個,一塊五一個的油餅?zāi)艹詢蓚€。后來再也沒有在哪個城市能用一塊錢買到那么大一個包子,茄子餡,土豆餡,肉餡。城市對你的友好開始于一頓心滿意足的早餐。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覺得很孤單。
在新的城市沒有朋友,在新的單位沒有可以說話的人,回家后面對著空蕩蕩的房間和白得發(fā)亮的墻壁,生活好像是無聲的,全都是啞劇。
所以我經(jīng)常在夜里的沙井村游走。
我看不出哪個地方是他們所說的紅燈區(qū),也很少去分辨誰是學(xué)生、誰是逃犯,誰是詩人。
我和房東阿姨聊天,和賣炸豆腐的大姐談口感,在冒菜店坐著看電視,和賣水果的大哥討價還價,和公共澡堂搓澡的大嬸嘮家常。
村子里理發(fā)店的帥哥我認(rèn)識,化妝品店的會員卡我有,小碼女鞋店的電話我存著。
窗戶正對面的租戶,下班后常年一成不變的坐在電腦前打游戲,直到有一天忽然有個女孩出現(xiàn)在他的生活里。
半夜的棋牌室除了一波又一波的麻將聲,也常常傳出吵架,摔桌子,哭鬧的聲音。
早上七八點樓下的漿水魚魚店準(zhǔn)時開始用漏勺做魚魚,一大盆一大盆。
這些都成了那一年我生活里的固定模式。
再回首時。
盡管我也還記得,冬天沒有暖氣的冰涼屋子,風(fēng)透過薄薄的墻,刮得鼻頭通紅。
盡管我也還記得,常有喝醉的人走錯房門,站在門口開門,自己拿著棒子一驚一顫。
盡管我也還記得,在凌晨回來的深夜,因為害怕,在村子里朝著家的方向狂奔。
盡管我也還記得,因為太冷了,每兩天就要去樓下的理發(fā)店洗頭發(fā)。
盡管我也還記得,不好好吃飯,然后赤裸裸的暈倒在了大眾女澡堂。
盡管我也還記得,因為無處發(fā)泄的孤單,一個人用一整天的時間將家里的大床,厚床墊,桌子凳子全部移動了方向。
很多個我記得,很多個無法忘記。漸漸都變成了生命的財富。
沙井村留給了我走向社會后的第一個城市印記。這個印記深刻,并難以逾越。
它讓我學(xué)會了如何和自己相處,讓我懂得了面對生命的苦難和驚喜。
2、
70年代的老大第一次面試我的時候,對于我產(chǎn)生了很多質(zhì)疑。
這種質(zhì)疑除了通過語氣,還包括他的眼神。
他質(zhì)疑我沒有社會閱歷,如何做運營工作。
他質(zhì)疑我明明是個安靜的小女生,為什么不好好去當(dāng)個小編輯。
后來我才知道,這個帶著茶色眼睛,留著小胡子的面試官,竟然是我的領(lǐng)導(dǎo)。
接著我?guī)е鴮φ麄€行業(yè)的無知,開始了這份工作,并持之以恒的堅持了五年。
老大那時候的標(biāo)準(zhǔn)是,你既要會寫稿,又能談客戶。專題搭建要懂,方案策劃要會,拍照攝影要過關(guān)。運營部的會我們開,編輯部的會我們也要常去聽,視頻部的培訓(xùn)盡可能去參加。白天參與活動,一心搭建著自己的小人脈圈。晚上回去還要冥思苦想的好好寫稿。
那時候我在部門歲數(shù)最小,經(jīng)歷最少,挨罵也最多。
最嚴(yán)重的時候全公司開會被罵到痛哭流涕。
最嚴(yán)重的時候全部門都去開會唯獨沒有我。
最嚴(yán)重的時候連著一個星期老大都舍不得對我笑一下。
最嚴(yán)重的時候他在電話里對我飆臟話。
盡管這樣,我還是在那個大集體里收獲了最長久的友誼,感動和信念。
每一次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就被找去談話,耐心開導(dǎo)。
運營部的姐姐們有飯局總會帶上我,起碼覺得讓我蹭個飯也好。
規(guī)定了所有人晚上去泡酒吧,不許帶上我。
部門有個姑娘住在婆婆家,每次婆婆做給她的好吃的都要留一點給我,哪怕是兩個包子,或者是兩個雞腿。
部門還有個姑娘,客戶送了一張超市卡。帶我去超市買了一大包方便面糕點讓我當(dāng)早餐。
部門的某個二妹子后來成了我無話不說的好閨蜜,去她那里蹭吃蹭喝成了家常便飯。每次走的時候,還會拎走水果零食。
那一年,我穿過秦嶺無數(shù)次。陜南俊秀的小城和渭南整個區(qū)縣,來來回回的走。在盤旋路上吐過,也在峽谷深處被曬黑過,還無數(shù)次在飯桌上醉過。在異地的酒店里大哭過,也在有所收獲后獲得過掌聲。
那時候我們沒有什么煩惱。老大常常帶著我們唱歌,吃好吃的,在深夜的高架橋開快車。他那時候還沒有皺紋,沒有大肚子,沒有夜不能寐的煩惱。我們常常看見他在午后被陽光籠罩的躺椅上,睡得憨甜。
后來我離開了西安。離開了那個集體。
走得時候,常常罵我罵到急眼的老大很不舍,一直很愛護我的姐姐們都很不舍。
長安陌上無窮樹,唯有垂柳道離別。
那時候我還不懂得“人生是減法,見一面就會少一面”的深意。
那個小集體在我身上打下了西安對我的第二個印記。
友好的,努力的,執(zhí)著的,愛護的不肯離棄。
因為他們,那一年的天是藍的,花是紅的,草是綠的。生活很幸福很美好。
3、
城市里的無數(shù)路都留有我曾經(jīng)到達過的腳印。
迎著朝陽或者踩著月色。
后來走過無數(shù)曲折的路,幾乎都要忘記最初,動情時藍藍的天。
但那個城市永遠(yuǎn)都停留在那里。
你無需難過,因為你不會忘記,因為它曾是你的另一個靈魂。
后來即使會經(jīng)歷無數(shù)的人生傳奇,我們也不會忘記那座城,也會記得城里的那些人。
你的身上永遠(yuǎn)會帶有那個城市賜予你的獨特印記和難以忘懷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