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直到看到今天取材拍攝的布景,他才想起來這個冬天似乎缺少了些什么。雖然他坦言自己不是很喜歡冬天,理應與這個季節相關的東西都提不起興趣。
干燥的空氣,低破零度的氣溫,和說不定會染上的流感。不擅長調節體溫的他,將這些一一告訴來采訪他的雜志社記者。
“雖然不知道會不會采用到版塊里,增田san可以說一句送給讀者的話嗎?冬日限定的那種。”
——但是他不知道為何很是在意下雪這件事。
因為尋找答案,迷惑著的他笑了笑,頓了一下的時間用來構造畫面。
“‘想和你一起踩進同一片雪地’……這個怎么樣?啊,我確實不太擅長回答冬天的問題呢……”
2.
“所以說,你這是在立flag嗎……”
增田迷迷糊糊感覺房間門被打開了,聽到一陣卸下裝備的聲音過后,好像有人在說話。他費力抬起眼皮,看到一旁加藤正拿起桌子上的藥盒,把他最近在吃的藥翻來覆去地看,默讀著上面的文字像是在確認這些東西管不管用一樣。
他動了動裹在厚毯子里的身子,小心翼翼不讓額頭上的退熱貼滑下來,這時嘴才跟上應該一開始就打的招呼:“早啊?!?/p>
加藤剛想跟一句你好點了沒,可是腦袋里想一下覺得答案顯而易見,沉默了一下問晚上的live可以嗎。
“當然可以!”頂著一團紅毛的腦袋從毯子里伸出來,用手拽下口罩,方才別到耳朵后面的頭發掉下來一些,他用了些力氣說,但好像想到了什么,聲音又蔫了下去,“對了,不能傳染給你啊。”
加藤聽到那個因為重新戴好口罩變的悶悶的聲音,走過去把他的毯子拉上來,開玩笑地說沒關系我們年輕人身體好著呢。
“那好吧年輕人能幫我接杯水嗎?”他拉了一下對方的手腕說。
“喂,至少有點感冒患者的自覺好嗎?”加藤雖然嘴上這么說著,但還是拿了他放在桌子上的杯子轉過身去找走廊的飲水機了。對方前腳剛出屋,增田就覺得嗓子有點疼,又有點癢。直起腰咳嗽了一下,順帶把桌子上的藥盒歸置好,倒回沙發上卻從門縫隱約看到了經紀人在和加藤說些什么。
沒等開口,加藤進屋把杯子遞給他然后說剛剛經紀人才告訴他今天手越會晚些到。
“但他還說你剛剛在車里狀態不是很好,建議你正式排舞前休息一下。我想也是?!彼戳藬[在一邊打開著的筆記本電腦,雖然開關閃爍著卻已經進入睡眠模式,于是心里想著增田來的這么早的目的也猜了個七八分。而事實也確實如此,他早早到了休息室準備接著看待編輯的片子,沒等看了一會兒就敵不過藥效,扯著毯子睡著了。
兩個人同時看著打開的電腦,加藤拍了拍他肩上的毯子說:“我知道了,交給我吧。我之后把你看過的部分接著后面的建議一起告訴你,你傳給我這里就行了。”
“那……麻煩你了?!痹鎏锏穆曇綦m然還是從口罩后面傳出來的感冒音,卻帶著一些放心的情緒帶到了加藤的耳邊。
“這句話我也要說,早日康復啊?!彼е约旱碾娔X笑著對沙發上的人說。
等對方出了門,他把電腦收好。等待的時間無事可做,閉著眼也還是手頭上的各個工作,想到從夏天開始,加藤認真的神情,似乎就沒怎么變過。這么說是因為個人的活動他不是特別清楚,可在一起接的企劃,彼此都看在眼里,比如已經不是第一次見他素著顏胡子也不刮的樣子。他覺得自己這么一病,就好像什么東西停下來了,還有什么東西也看得清了。
那個時候站在走廊里的是他,看著屋里的人討論故事細節的時候電腦的光暗了,填填補補在紙上也在鍵盤上,放在那里又是新的一輪暗下又亮起。那個時候桌子上擺的模型他還不清楚是什么樣的結構,又好奇又期待。那個時候看到他背過身寫白板的身影,有些被汗水浸深的衣料,他想和他一起吐槽這里的冷氣設施不怎么給力……
然后,加藤戴著帽子穿著大衣,說雪花算了吧羽毛不是更好。時間過得飛快,在增田身上體現得卻不是很明顯,那個時候他穿著短褲正往對方手里塞一罐小豆湯。
“概率啦概率,不是連續很多天了嗎,接近零的概率。”加藤接過易拉罐習慣性地捂了會兒手,“先不說這個了,massu,你的message是怎么搞的啊?!?/p>
“這是個讓人靈感飛走的季節吧。”他講了個冷笑話,覺得好像需要補充些什么又接著說,“知道不?甜食可以補充靈感的?!?/p>
“抱歉不太好笑……”加藤明顯是聽到了雜學上線的提示音,裝作一副完全不接梗的樣子,舉起易拉罐,“但是多謝啦massu!”
增田想自己絕對是用表情吐了個槽,突然有點賭氣,叫了聲shige并看著他。
加藤好像花幾秒就懂了,放下喝完的小豆湯罐子,先一步湊上去拉近了兩張臉的距離。夜晚的走廊格外的靜,心跳聲也能被放大無數倍的靜。安靜的他快要笑場了,于是他翹著嘴角笑了,蹭了蹭增田的唇,不著急又不著慌。
增田覺得他似乎在小豆湯的作用下甜了不少,便漸漸忽視了剛剛他的嘴唇還是一如既往有些干燥的小走神,投入進這個順理成章的吻里。
“massu也是靈感需要充值的人吧,但是說還是吃火鍋比較奏效。我開車——話說,你這么穿不怕感冒嗎?”他系緊了圍巾推開門,看著比他矮一小截的人說。
啊,原來有一種冷,叫加藤成亮覺得你冷。增田拽了拽毛毯,閉上眼睛想。
3.
早在學生時代,加藤就有個無關緊要的發現:好像不管是誰,伏案寫東西的時候都會不由自主地動鬢角。別人不知道,但是對于自己來說,這代表了一種名為思考的心不在焉。
后來他開始用電腦寫文章,于是新的習慣產生了——摁Ctrl+S。這兩個鍵的組合就像是無礙的普通強迫癥,起因是很久之前寫了一半的文檔,在突然的一場電力中斷里消失在電子的海洋。所以這之后,哪怕是敲了個標點符號進去,也要摁。
寫不出來,也會摁。他知道增田不是很喜歡看字,寫了一大串覺得還是應該換個簡潔的版本來讓他知道自己的意見。這時夕陽終于爬進了他的屋子,放在鍵盤上的手指好像被它燙了一下,他搓搓手試圖回溫。街區悠揚的傍晚音樂也響起來了,伴著放學學生們的嬉鬧聲,他看了看窗外的天,紅的剛好。
他記起來之前的企劃自己起了頭,做喜歡的事情雖然不能總是容易上手,但是樂在其中。增田也不例外。
當增田帶著差不多已經確定好了的設計稿給他看時,他回給他好厲害。那個人好像松了一口氣似的,這才把還別在耳朵上的頭發挑下來,可能自己也覺得那是個下意識動作。
那時他還染了一頭黑發,聽他說接下來要操作縫紉機,語氣帶著些小激動。加藤笑著想到時候增田一定會別著頭發,認真地躍躍欲試,像個設計學院的學生。
那天下午兩個人都有番組要收錄,增田離得近就搭了個便車。他自己因為工作要持續到深夜,一上車就卸了外套蓋著準備補覺。大約是開到街區了,車速越來越慢,這讓他覺得時間過了很久,睡了又醒,卻不愿意睜眼。
他聽見經紀人壓著聲說我們換條路走,增田輕聲說好。
然后車好像就開出了繁華地帶,因為沒有了鱗次櫛比的高樓做遮擋,夕陽灑進車里,像弄翻了的焦糖。
他轉過臉身子也跟著一動,外套就掉了下來,正當想提一下的時候,他聽旁邊有手機擱置的聲音,一只手伸過來幫了他。
差點脫口而出massu你的戒指又尖又涼。
心里想的卻是原來身旁有人是這樣的。
他合好電腦起身去廚房,做著普通人家每晚要做的事。偶像加藤成亮站在舞臺上,觀眾看著他燈光追著他花瓣亮片飄向他?;氐郊依飳懽峙_前,觀眾變成了顯示屏又或是稿紙,護眼燈的光沒有追光彩燈明亮閃爍,帶不走的彩帶說不定像是消散了又變成綿延不斷的咖啡香味,繞著他被拉長的影子陪他看一次次日出。
明明很多人和一個人,從本質來說,于他并無不同。
他是個會講故事的人,可面對增田貴久,他總是講不清起因,說不盡經過,也許也道不出結果。
4.
結束完一天工作,加藤想起來今天是見學的日子,在圣誕節前夕。
經紀人開著車,一路上正值傍晚時分,天空染上了夜的顏色,街燈初點亮起,整個城市配著節日的氣氛顯得比平日更為精致。
“剛剛就想說了,這一袋子是什么?”他用平常聊天的語氣問了這個與他合作多年的人。
那人笑著答是給家里圣誕樹買的裝飾品,晚上帶回家要和家人一起進行裝飾。
他一秒就想到了去年出現在電視節目里屬于自己的那棵不菲杉樹,想到它的現狀,不禁為它默了哀。他說今年方便打理他買了棵仿真的,但是裝飾物還照用之前那些。
“誒,還有圣誕襪嗎……”他看著袋子里最浮上放著大小不同型號的紅色圣誕襪,還綴了白色的雪花和看起來夸張得可愛的圣誕老人。
“看到小孩子總畫這種樣式,想去找找看有沒有差不多的。”駕駛座上的人穩穩操縱著方向盤說。
加藤記得之前在準備在線message的時候他們好像討論過畫畫的問題,有些印象地回應了一下。
真好,他想,自己應該是很小的時候就不相信有圣誕老人的存在了,因為耿直地說出來還跟當時一起玩的小伙伴爭論起來,被說“shige真無聊”。即便如此,他還是會在平安夜過去的早上高興地拿著收到的禮物給爸爸媽媽看說好喜歡好開心,那是小時候為數不多的期待。明明不無聊嘛,他想穿越時空吐槽一下。
等紅燈的時候,前面的人從袋子里拿了一只圣誕襪遞了過來“加藤san,圣誕快樂。”
“就算送給我我今年也不會收到禮物的啦?!彼行o奈地笑出聲,祝福不會少,但禮物在這個限定一夜里可能就是唯一一個了??煽戳丝催@個相識多年的人,他認真地道了謝。
“還有五分鐘我們就要到了?!睂Ψ叫χ砷_手剎,另一只手再次轉動方向盤。
揮了揮手上恐怕是今年唯一一個實體的禮物,他和經紀人告別轉身上樓回家。既然是裝飾品,索性就順手掛在了新的圣誕樹上。
臨近年底,盤算起最近的活動都完成得差不多,可以好好松口氣然后準備跨年了,洗過澡之后的他擦頭發擦得基本都快干了,合上手機放在桌子上充電,心已經飄到冰箱里準備看看還能做些什么。剛端了盤子想要坐下時,聽到有人在敲門,要去拿酒的步子折回到房門口。
拉開門,一股冷氣涌了進來,門外那人的一頭紅發被樓道的燈照得發亮,暖橙色的光披在身上,陰影拉長,抬手便是一串丁零當啷響。這個樣子就算從貓眼看都能猜到是誰。
“massu???”
“來看看我老婆?!痹鎏镄Φ闷叻挚蓯廴纸器?。
加藤馬上反應過來,笑到扶額:“節目里的答案就饒了我吧……”
隨后愣了幾秒間,增田都覺得對方掉線了:“你不冷嗎?還是說不打算讓我進來?”
“你,你等一下!”
說完加藤就往屋里跑,過了一會兒“當當當”又跑了回來,手里拎著一雙拖鞋。
“幫我關個門——你的還好我記得我收在哪里……”邊說著邊蹲下身在玄關處擺好。這次換加藤覺得增田掉線了,見他一直沒動靜,便抬頭看著他。
增田關了門回身對上了那人的視線,想說的話就卡在嗓子眼里。
察覺到空氣即將會凝固,加藤說著你先坐然后起身“當當當”進了廚房。
增田掛好外套就看門口已經沒了人影,環顧了一圈說:“shige你忙什么呢?”
“我剛要吃飯正好你來了我就再做點。”
“啊我還不餓的。”可這話對方好像沒聽見一樣,增田想其實吃點兒也沒什么就坐下掏出了剛剛就在響的手機。
是NEWS群組的消息,小山的名字后面跟了個附件,不用想都知道又到了固定曬貓時間。只見解開鎖屏之后消息框里的照片拍的是黑色的居家服,上面粘了一堆白色的動物毛,緊接著附字:主子賞的毛褲^?^~
增田笑出了聲,嘀咕著這人有毒吧,一邊噼里啪啦打字告訴他先把毛粘掉再去洗。這時加藤從廚房走出來,剛就好像聽到了兩聲不約而同的提示音,又聽增田小聲念叨著小山的名字,就湊近問小山他怎么了。增田把手機給他看,說那家伙又跟貓呆一起呢。
“什么啊這不是手越嗎?”
增田把手機又拉了回來,只看一條長長的“哈哈哈”已經完全被手越的貼圖頂到最上方,然后瞬間被淹沒,包括小山之前發的那條“massu你再講詳細點啦”。
——“明天上午要去和朋友踢球啦popopo~”
——“可是天氣預報播的是70%的降雪可能誒,手越有好好看新聞嗎?”
“啊真的要下雪嗎……”增田看著屏幕上在聊天的兩個人嘴上念叨著,心思完全沒放在接下來概率的討論上。
“什么?”桌子對面的人邊喝了一口酒邊含糊不清地問。
他剛要開口,一旁開了很久的電視剛好在播送晚間新聞的天氣部分。
——“……氣象臺預計,今明兩天受較強冷空氣影響,部分地區將迎來雨雪天氣,平均氣溫均有下降。公眾需注意防寒保暖措施以及防范雨雪降溫天氣對道路交通等的不利影響……”
加藤一直聽完這一段才轉回了剛剛扭過來看著電視的身子,就看到對面的增田把倒扣的玻璃杯調轉180度,完全不帶疑問地說我能來一杯嗎。
喝酒不開車,這意圖十分明顯。
“怎么樣,ARASHI的演唱會?今年是……「untitled」對吧?!彼怪茊枴?/p>
“很清楚嘛你……”
接著加藤就從開頭到結尾簡單概括著,說進場之前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大家的手燈都手動調成了綠色,覺得很厲害。也許是提到了和自己一樣的應援色,從增田這邊看過去加藤嘴角還帶著喜悅,然后他就看著像是打開開關了的加藤在他面前邊比劃邊說著感想。這樣的場景分外熟悉,增田心想之前自己看完前輩或者后輩的演出之后也會和別人分享,一起去的那幾次是和加藤講。那個時候加藤也是靜靜地聽,跟現在一樣說到某些點上不謀而合地說出對方的意思附和著,光是燈光一個部分就能說到菜都快涼了。
本來一頓打算隨意對付過去的晚餐,卻沒想到有人作陪。
“shige,你浴室里的插座是不是不太好?”增田拎著吹風機走進屋里。
不能吧,他剛想答,但是對方已經找了屋里的插座并打開了熱風開關。本來自己今天也沒有用,覺得模棱兩可的答案也說不出口。
增田來回調換著舉風筒的手,掛在頭發上的水珠漸漸被炙熱的風帶走,化在他手心里的時候,他想起來一件事,便提高了音量叫加藤。
可就在這剎那,整個房間突然被黑暗所籠罩,吹風機和他一同噤聲。這一刻發生的太過戲劇化,讓他下意識扶住了墻。
“啊,是停電了嗎……”在增田看來加藤鎮定地可怕,因為那個人立即把手機的手電筒設定打開,并且說得平靜,“怪不得……”
“怎么了?”
“今天我回家的時候圣誕樹上的彩燈沒有迎接我——對了,你剛剛想說什么?”
“有,有棉簽嗎?”看著對方出了屋子,增田改了打算。
“姑且先點根蠟燭——棉簽?沒有?!?/p>
他從包的最底下翻出了打火機,扣了兩下齒輪擦出了火花,不一會兒屋子里又亮了起來。他把盛著蠟燭的容器放到桌上。
“完了那我怎么擦耳朵?”
加藤心里嫌他麻煩,但還是說:“你過來我看看?!?/p>
增田聽話地坐在他旁邊,他舉著手機先看了一邊,再看了另一邊,于是心思開始活絡起來,在對方耳邊吹了口氣:“別擦了挺干凈的?!?/p>
結果是下一秒就被拽倒在床。
空氣安靜了幾秒,加藤終于開口:“現在可以說了吧,為什么來也不說一聲?”
增田被他蓬松的頭發蹭得下巴有點癢,說:“我是來送禮物的?!?/p>
“你以為你是圣誕老人嗎?”加藤在他胸口前笑了。
“你不信我就沒這么說啊?!?/p>
說完增田撥開他的前發,在他額頭輕輕吻著。他閉著眼接受了。
增田的手不再慢慢梳理他的頭發,順著他后頸一路向下,而這條路是他再熟稔不過的方向,終點的深淺和溫度他也無比清楚。
當他把耳邊的頭發別過耳朵的時候,桌子上的電子表發出了整點報時的滴滴聲,加藤叫他名字說等等。
“メリークリスマスダ……之前就很想說一下試試?!彼V?,“真的?!?/p>
“那我該說……ありかとう?”增田心想對面這扇心靈的窗戶真是有夠好看的。
吻著他剛剛藏著星星的眼睛,他無法對他不霸道,也無法對他不溫柔。
5.
加藤脫離了被窩的瞬間覺得沒那么冷,腳踩到地板上才發覺不知道什么時候地暖恢復了運行,證明電力系統應該是沒有問題了。他搬了椅子檢查了一下配電箱,驗證了自己的觀點。
其實他還是有點怕黑的——應該說是怕突如其來的黑,這種時候通常都令人沒底,但也有意外,比如負負得正。
經過客廳,他似乎聽到屋里增田翻身的聲音,緊接著又變得寂靜。當某一項感官被剝奪時,其他感官就變得格外敏感,一旦注意起聲音,就會被一陣久違的細碎聲音吸引,拉開一點窗簾,發現路燈下被照的一片雪白,有代替星光的東西降落在城市的褶皺里。
下雪了。
可以說是突如其來。
他愣了一下,貼著玻璃的吐息變成一塊水霧,消散又重現。他終于明白為什么很多時候一些事情總會帶上概率,是因為無論怎樣各個部分都有著可能性。比如他覺得這個冬天不會下雪,又比如他覺得已經三十歲的他不會再收到禮物了。
回到屋里輕手輕腳鉆進被窩,增田是側過來面對自己的姿勢。他表情一臉嚴肅,八成是夢見什么帶毛的小動物湊近他。
加藤差點因為這樣的單向對視笑出聲。合上眼他想,確實像經常發生的那樣,在對方不笑的時候笑出來,奇怪的平衡。
他們總有一天會在一起說著以說來話長為開頭的故事,無論是在溫暖的燈下餐桌旁邊隔著火鍋熱氣看著對面的笑臉,還是在停電的房間借著燭光細數彼此的皺紋,結尾這次他一個人寫不出,但他試著相信概率,有個人會頂著一片雪白,以他曾經紅著頭發要燃燒盡雪的熱情給他答案。
早上他醒的格外早,動作輕且靜地爬下了床,雙指挑開拉的緊緊的窗簾,卻發現除了清晨蒙蒙亮的光以外還伴隨著簌簌而落的雪,是圣誕的雪。許是下了一夜,在窗臺以及目及之處的建筑物上都積著一層如棉花般柔軟的白。
他有點興奮了,出于接近本能的反應,雪這種物質對于夏天出生的他來說是關于這個尚未熟知的世界最初的好奇,他是,他想床上那個人應該也是,卻忍著沒叫醒卷在床上一片柔軟的白里的他。
昨晚那些躺在地板上過了個夜的衣服,被地暖烘的熱乎乎的。他一一簡單疊好搭在椅子上,然后借了屋里他的落地鏡,整理起自己的衣衫。
鏡子里能看到他背后看起來睡得很踏實的加藤,他開始有點走神,手雖然不停,思緒飄了老遠,直到扣緊最后一粒衣扣,也沒能止得住,而這時,他身后傳來一陣悶悶的聲音。
“massu……
“什么啊……畫的……
“圣誕樹……不是……”
他看著鏡子里有點冒胡茬的自己笑了,回身又看了一眼那團棉被,裹得很好,想要伸出的手也不需要做幫他掖被角這種類似母性關懷的事,便重新揣回褲兜里。
這時他想起來還有一件沒做的事情。他確信加藤的屋里一定有很多紙與筆,環顧寫字臺很容易就能找得到。隨便拿起一根筆,略加思索便在加藤平日寫草稿的稿紙上寫寫畫畫。
他來到客廳,不用開燈的房間有熹微晨光透進來,他掏了大衣外套內懷里的兜,取了個小巧的盒子,把剛剛撕下來的稿紙折好固定在緞帶下,雖然搭配上看起來有些不夠正式。
昨晚他就注意到那里了,總是對著雜志社的記者說不相信圣誕老人的存在的加藤,竟然還會干在圣誕樹上掛襪子這種事。所以說這么有意思的加藤只有少數的人才能了解,思至此,增田突然心情有點好。既然這樣那我就放里面好啦,增田這么想著,把巴掌大的禮品盒放了進去,并好好把襪子掛回原處。
戴上帽子在還沒完全醒來的城市里穿風踏雪,增田走出幾步想到了之前看到的一句話,說初雪中遇到喜歡的人會獲得永久的幸福,許的愿望也能成真。他笑自己還不是那樣迷信的人,卻還是回頭看了那扇拉緊窗簾的窗口。
我希望和一個人一起踩進同一片雪地。他對著自己說,也對著那扇窗里的人說。
那是他的答案。
世界安靜,城市安靜,冷空氣來的也安靜。鮮有人出沒的時間,街道無垢無塵,飄著純白的雪仿佛置身于巨大的水晶球里,落在他手心里化成水又消失不見,他聽著雪花落在外套上細碎的聲音,轉身繼續向前。
6.
“今天也辛苦你了,路上小心?!毙履曛蟮囊淮喂ぷ鹘Y束,加藤在家門口像往常一樣跟經紀人告別。
天氣好像變暖和了,他抱著在車里蓋著的外套,站在車外不穿上也感覺不到冷。撣了撣懷里的衣服,他記得剛剛因為笑著好像抖掉了衣服,卻愣了一秒后才重新提起來。不是冷才會讓人遲鈍嗎,他想起來有個人曾這么說過。
過了年,也差不多該把這些裝飾收起來了吧。一回到家,就看到明明好好掛著的圣誕襪,此時掉了下來,他撿起來,驚訝地發現手上的重量不可忽視,里面裝著個盒子,緞帶下壓著的紙格外熟悉。
打開來先注意到那個畫風獨特的圣誕樹簡筆畫,他讀著上面的字忍不住笑了。
“增田貴久的圣誕節:
“圣誕老人會在你身邊
“要cherish哦”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