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布尼維亞的小城里,黃昏下的塞爾河泛著水的青澀,以及天空中那若有若無的明亮。光亮從云層的罅隙中綻放開來,我仿佛看到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門,那里住著一個夢,一個童話般的夢。
一個月前,我來到了這里。
在這個到處都充滿著浪漫的地方,認識了酒吧里的調(diào)酒師,還有我的房東太太。
剛開始的時候,心情不算太好,本也就是出來散散心的,日子過得一塌糊涂。整個人也都是亂糟糟的,看起來很沒精神。每天下午六點去意外酒吧,十二點回來。
這天,應該是第三天,我和往常一樣也沒怎么收拾自己,到點了就出去了,在門口看見房東太太在看一幅畫,很專注的樣子,連我出門那么大的關門聲都沒能讓她回神,在門縫中還隱約看到她嘴角上揚。大概,她是想起了以前那些美好的回憶。
路上的老爺車來來往往,街頭那些擁抱的人們也都趁著夕陽下這浪漫的時刻,留下了彼此珍貴的回憶。
我低著頭走進了酒吧,坐在吧臺靠角的位置,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
酒吧這個時候人不是很多,服務員也都不忙,基本歇著。
投影燈閃爍著,留聲機里還放著一絲淡淡的憂傷的鋼琴曲,有那么一瞬間我仿佛看到了他,看到了他靜靜的坐在鋼琴旁。
我問他,你的女朋友是鋼琴吧,那你跟鋼琴過一輩哈。他說,好。
“嗨,姑娘,你沒事吧。”
“噢,沒事,不好意思。”
“兩天了,加上今天第三天,這個點準時在這在這個位置,也不點酒喝,就要杯檸檬水,然后發(fā)呆,再然后哭的稀里嘩啦的。你這叫沒事?”
“關你什么事。”
“好,好,算我多管閑事。”
我趴在那一動不動地看著他調(diào)酒,藍色的火焰好像是在跳舞,扭動著媚人的舞姿。
“喂,暴脾氣,請你喝,我剛調(diào)的藍色妖姬,你嘗嘗。”
“說誰呢,我很乖的好不好,誰知道你有沒有下毒,再說,老娘我不喝酒。”
“得,這里面沒有酒,愛喝不喝。”
就這樣,一來二去的,我們也漸漸熟識。
后來才知道他叫阿南,中學以后就出來混了,在一次偶然的情況下看到別人調(diào)酒,覺得好玩,就自己看視頻,鼓搗會了。
我還夸他是個天才,腦子好使。
有一次酒吧來了一伙人找阿南,大概半個小時后阿南就回來了,只不過有點掛彩。
正好那會換班了,阿南就和我坐在一起喝酒,聊聊天。
“暴脾氣,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你很熟悉,好像很久以前我們就認識了。”
“逗呢吧你,怎么可能,不過我這人,人緣好,以后你就是我哥們了哈。”
“成,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來,喝酒。”
阿南喝的有點多,都睡著了。
“你知道,藍色妖姬代表什么嗎?”
“你嚇我一跳,還以為你都喝的不省人事了,不知道啊,難不成還有什么特別的含義。”
“當然,其實它很久以前是產(chǎn)自荷蘭的一種人工培育的玫瑰花,呈藍色,故而名藍色妖姬。它的花語是,清純的愛和敦厚善良。 而我喜歡另外一句,相守是一種承諾。對,是承諾。”
“阿南,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跟他的伙計打了聲招呼,扶他上了的士。看著夜里后退的霓虹燈和那些站的筆直的喬木,恍惚間搞不清楚是我們在前行,還是這個世界在前行。
幸好我知道你住那,要不然你小子就要睡大街了,等你醒來一定要好好謝謝我,知道嗎。哎,你重死了,是不是吃的鐵啊。
他家就簡單的一居室,不過有個書房,估計也就整天玩玩游戲,這也還是上次他說的,不過家里收拾的倒是挺干凈。
好了,你小子安全到家了,我也該回了。
“別走,不要走。”
你妹的,又吐,老娘再不回去就沒地去了。算了,看在你平時挺照顧我的份上,就幫你收拾下。
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的就聽見有人在那嚎,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林一,你起來,你說你怎么會在我家,昨晚發(fā)生什么了,我好像喝斷片了。”
“阿南,大清早的你鬼叫什么,讓我再睡會兒。”
“暴脾氣,你快起來說清楚。趕~快~ ”
“服你了,我說行了吧,昨晚你喝多了,我送你回來的,本來我是要走的,結果你又吐了,所以我就大發(fā)善心幫你收拾了,然后就沒了。大神,可以了吧,可以讓我再睡會兒了吧。”
“好吧,暫且相信你。”
“切,還暫且,老娘又沒吃了你,還怕失身不成。”我在小聲叨咕著。
“喂,你在嘀咕什么,是不是在說我。”
“沒有啦,你就看在我昨晚辛苦照顧你的份上,讓我睡會吧。求你了。”
“好,那你睡吧。”
有時候在想,也許這就是一種特殊的情感,雖然接觸的時間很短,但是值得信任,可能也會是以后回想起來的一段美好的記憶。
人生就在于相遇相知以及那些彼此心存感激的人和事。
很慶幸自己能遇見你們。
我輕輕的推開門,看見客廳的鐘表已經(jīng)是十點多了,當我正準備上樓走進自己的房間時,卻聽見房東太太的房間里有響動。
我敲了敲門,沒人應。
打開門就看見婆婆躺在地上。
“婆婆,你怎么了。”
“藥~,在~上衣~兜里。”
“好,好,我去拿水。”
原來是婆婆心臟不好,剛才犯病了。
“子安呀,剛真是多虧你了,要不然我這把老骨頭可是得要去尋我那老頭子了。”
“婆婆可真會說笑,你這身體硬朗著呢,一準長壽。”
“就你嘴甜,快中午了,一會婆婆給你做好吃的。”
“謝謝婆婆,有口福咯。”
“艾,婆婆,這幅畫~,記得有次我出門看見你很認真的在看呢。”
“這個呀是我老伴畫的,他走后,我就時常把這幅畫拿出來看看,就當是個念想吧。”
“對不起啊婆婆,又害你想起以前的事了。能講講你和爺爺?shù)氖虑閱幔俊?/p>
“傻孩子,都過去好久了,沒事的。一會吃完飯給你講吧。”
“嗯,我來幫你打雜。”
再后來,聽婆婆講。
那個時候她和爺爺是在戰(zhàn)場認識的。二戰(zhàn)的時候,婆婆是位戰(zhàn)地護士,經(jīng)常奔赴前線救治傷員。而爺爺則是位戰(zhàn)地記者,經(jīng)常在前線拍一些最新戰(zhàn)況的照片,并撰稿發(fā)回后方。他們的認識也順其自然。
就這樣,在一次敵軍偷襲的時候,雙方戰(zhàn)況都很慘烈,婆婆從死人堆里把爺爺給救了回來。
之后隨著法西斯的戰(zhàn)敗,二戰(zhàn)結束。
爺爺被調(diào)回原籍,婆婆也被調(diào)回本地的醫(yī)院工作。爺爺經(jīng)常給婆婆寫信,還來看望過幾次,也確定了彼此的關系。
最后他們終于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聽了婆婆講的,覺得在那個戰(zhàn)火彌漫的年代,兩個人能在一起是多么的難能可貴。
婆婆說,爺爺向她求婚時送給她的是一本畫冊,而這幅畫是結婚時爺爺送給她的。
由于后來的德國分裂,爺爺再也沒回去過他的家鄉(xiāng),這也成了爺爺?shù)倪z憾,也成了婆婆心頭最常牽掛的事。
不管這一路是多么的波折,每個人終歸還是放不下最初的夢,即使沒有實現(xiàn)或者又為此備受煎熬,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很快樂,并且為此正在努力著。
雖然我們還是不能在一起,但我還是會經(jīng)常想起與你一同走過的路,一同去過的地方,一同搭的車。盡管我們之間能談及的事寥寥無幾,但我只要想到那一切都是因為你,因為我喜歡你,就足夠了。現(xiàn)在的我終于釋懷了,喜歡你是我的事,而與你無關。只是我沒有辦法讓你同樣喜歡我。
終于我也要走了,在這個浪漫的小城里,學會了釋然一些事和人,學會獨自成長。
我相信,在塞爾河畔的另一邊,你終究會變得成熟。
下午三點多的時候,阿南找我。
“林一,聽說你要走了。”
“對呀,流浪的人終歸是要回到路上。”
“我來送你吧,別拒絕。”
“好的,其實我怕我會舍不得。”
“等我,咱倆再喝一杯。”
“嗯,別忘了,帶著藍色妖姬,我還沒喝過呢。”
“沒問題。”
過了一個小時,阿南來了。
“等久了吧,不好意思啊。”
“沒事,正好我行李也收拾好了。”
“這是給你剛調(diào)好的藍色妖姬,還有送給你的禮物。”
“謝謝你。”
“你這么客氣我都有點不習慣了,還是那個我認識的暴脾氣么,哈哈。”
“好你小子,還敢說,欠打是不是。”
“好了,好了,不說了這些了。”
那天聊到很晚。
在我問到關于藍色妖姬的時候,阿南明顯的面露悲傷,隨后又恢復正常。
阿南說。小時候父親得病去世的早,母親為了生計隨后改嫁給了繼父。繼父愛喝酒,經(jīng)常酒后打罵母親,說她是個喪門星,克死了前夫又來霍霍他。阿南為了保護母親也沒少挨揍。等到繼父睡著,母親總會摟著阿南,給他講故事,講的就是關于藍色妖姬的童話故事,也算是暗黑系列的,可是阿南很愛聽。母親說她喜歡藍色妖姬的花語,就是那一句,相守是一種承諾。這是阿南的父親對他母親的承諾。
只是天有不測風云,阿南的母親有次出門買菜,在馬路上被汽車撞倒,由于傷勢太重搶救無效,去世了。
阿南說,其實繼父也不算太壞,不喝酒的時候?qū)λ麄円餐玫摹D悄晁铣跞捎谶@場變故,畢業(yè)以后他就一個人漂著。
他說他不想見繼父,可能還是不能釋懷,又或者不知道怎么去面對。
有次他去酒吧,看到別人在調(diào)酒,一看就是一個下午。后來他靠看視頻自己也就鼓搗會了。現(xiàn)在就任意外酒吧的調(diào)酒師。
他說,第一次請我喝的那杯藍色妖姬,那個是他自己想了很久才做的,恰好那天那個時間店里沒什么人,就看見我在吧臺角落里一直看著他調(diào)酒,于是就請我嘗嘗,可是那天我并沒有喝。阿南始終記得那句,相守是一種承諾。可是到最后只剩他一人,還真是莫大的諷刺。
阿南說現(xiàn)在他過的挺好,也很知足,也很感念曾經(jīng)出現(xiàn)他身邊的每個人,甚至未來的各種境遇。
只是他提早經(jīng)歷了那些同齡人都沒有經(jīng)歷的事,內(nèi)心也因此而變得強大。
到了真正要離開布尼維亞的時候,不是舍不得,更多的是這座小城帶給我的感動,帶給我學會生活的道理。
走的時候,婆婆和阿南還來跟我告別。
謝謝他們。謝謝這個浪漫的小城。
也謝謝布尼維亞,謝謝塞爾河。
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