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菜場的時候,我口袋里只有22塊錢,這還得算上角幣。我計劃買點白蘿卜和排骨,還想帶點水果回去,但這錢實在讓我沒有底氣。走到豬肉攤的時候,我心里十分忐忑,買肉可不像買別的,多了可以撿出去,就我的經驗來說,一般砍下來的就得賣出去。
我指著那小塊的問老板,這邊上的兩根大概多少錢?他說不多。我想他是沒明白我的意思,又補了一句我怕帶的錢不夠呢。他看了看我,大手一揮指著墻上的二維碼說,吶,微信也是可以的。這突如其來的喜訊把我從沒錢的尷尬中解脫出來了。爽快的付完錢,我又去了水果攤,發現除了微信,人家還開通了支付寶,付款方式更加多樣化。
這些小買賣的老板看起來與我的父母年紀不相上下,年經一點的也在四十五歲上下。我不禁把他們拿來與家鄉的人們作比較。我父母那一代人中多數對錢的收入和支出非經手摸眼看才肯相信,其中家庭婦女尤為如此。你要讓她接受這掃一掃錢就來了或去了,她反過來勸你不要上當受騙的可能性倒更大。更有甚者連銀行也是不信的,寧可把錢埋在地底下的罐子里,你要說她是像葛朗臺一樣享受看著和摸著錢帶來的樂趣,我是絕不相信的,因為這光是挖出來一次就很是費力。
若不是所處的環境在進步,這些與父母年紀相近的攤主們大概也與我家鄉的人們一樣看待錢的交易和存儲。
其實,當上海街頭一夜之間出現了很多橙色或黃色的自行車時,我就在想這城市與我家鄉的區別。不記得從哪一年開始,我出生的那個小城市的人像瘋了一樣,幾乎家家戶戶有在考駕照的人,我起初覺得這是一個好現象,像當年的電腦、手機一樣,指不定哪一天小車也普及了,駕駛也就變成了一項應當掌握的生活技能。不過隨之而來爭先恐后地買小車卻不能叫人愉快了,逢年過節小小的街道上汽車擁堵、喇叭轟鳴,走上一趟親戚若還是騎著摩托車去的,倒顯得有點寒磣。此時小車的價值已不在于代步,而是標榜成功和有錢。
昏頭昏腦地過完年出來,卻發現一種叫mobike和Ofo的東西正以“提倡低碳出行”的理念流行于各個階層,拿出手機對著自行車頭或車尾的二維碼掃一掃,便能花上個五毛、一塊的騎上很長一段路程,比起打的的費用、公交的時限以及地鐵的固定性,這種隨騎隨停的自行車倒是方便了很多,更不要說還能鍛煉一下久坐的屁股和雙腿,沿途欣賞風景觀察自已生活工作的城市也是很好的體驗。
其實這些都只是很細小的方面,要說真正對我產生沖擊的還要數剛來這工地上的時候。我作為一個從小到大成績都不大好的人,對會讀書的人一直懷有敬畏之心,認為他們聰明能干、智力超人,哪怕往人群里一站也能自帶光環一般地顯出與其它人的不同。我們村里讀書最好的要數堂哥,我從小聽到過很多關于他的表揚,他上小學的時候與大人下軍棋、象棋就很少輸,我怎么也搞不清楚的雞兔同籠問題在他這個奧賽常將眼中簡直不值一提,預錄進了重點高中,最后考上的武漢理工大是我目前知道的村里孩子考上過的最好學校。他簡直是一個神童,我覺得大人們是這樣認為的,我小時候也這樣堅信。
我后來走出家鄉來到這工地上,發現了一堆會讀書的人!武大、同濟、青島理工、重慶理工等等,我堂哥那樣會讀書的人竟然這么密集地存在著,太不可思議了!與其說欣喜,不如說我受到了巨大的驚嚇,我是很不自信的,甚至覺得自己連說話、走路都可能會暴露了不及他們十分之一的智商。我把這些焦慮告訴了妹妹,她開導我說能與這樣多優秀的人一起共事,正說明你也不差啊。我雖然不敢認同,但心里也好過了許多。這才慢慢地發現,這群讀書很厲害的人也吃飯、睡覺、講笑話、追泡沫劇,長相上也沒有顯出與常人的不同,有時候我那點兒文筆還能在這些理科生中占一點上風,心態也慢慢放松了很多。很難說,如果我繼續待在家鄉,聽著堂哥的傳說投射下的陰影,最后會把自己縮小成什么樣子。
我不是絕對地認為大城市種種好過小城鎮,比如它的生存壓力也是無法想象的,你要說自己月薪幾千塊感嘆北上廣 的親戚月薪上萬,想一想中介門外十萬一平米的房價我只能報以微微一笑。它的快節奏也遠不如小城鎮里的閑悠叫人自在,但我依然喜歡這里。
早些年看《蝸居》的時候,有一個場景我印象特別深刻,海清反問想要回老家的海藻,老家在東方明珠嗎?老家有博物館嗎?答案是否定的。很顯然在扎根于大城市能享受到很多優秀的資源,比如好的公共設施、優質的教育理念和師資力量、高回報的生育保險、大量免費借閱的藏書等等,我目前了解到的十分有限,但這已是不小的吸引力。然而就現在來說,我沒有能力在此落戶,我在這城市的角色不過是謀生。不過受著這大環境的影響,覺得自己視野開闊了些,對這世界和人也多了些包容,好比各色人種見得多了再不會見著個洋人就頻頻回望低聲議論; 穿裙子和棉衣的人同時出現或是梳小辮的男人經過也不會多事地罵上一句“神經病”,歸根到底那是別人的生活,與你無關;我所在的城市就是這樣百花齊放,而我作為一個小角色樂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