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十一月的夜晚是寒冷的,尤其是在這海拔六百多米的山上。為了節省電瓶里那僅有的一點電,車里沒有開空調。李莉裹緊了身上的毛毯,但那似乎并沒有起到什么實質性作用。
“我說你行不行啊?我們原計劃可是九點就該到達半山腰的旅館的,可現在......”李莉用手肘捅了捅身邊的男人。
“誒呀我知道了,你從半個小時前就開始嘮叨了,煩不煩啊?好容易出來玩一趟,能不能不掃興?”王勇臉上露出不悅的神情,雖然不想承認,但好像的確是迷路了。
“我們好像迷路了,這條路我們已經走了快有一個小時了。”
“什么?迷路了?可是,這條路連個分叉口都沒有啊?!”李莉強睜著疲倦的睡眼。
“誒,你看前面那是什么?”王勇放慢了車速,右手抓起李莉的左臂晃了晃。
一團白色的影子聚集在路邊,在車燈的照耀下顯得格外晃眼。
“那,好像是一個人?”李莉清醒了一點,睜大眼睛看向路邊。
“什么人?!活人還是死人?你別嚇我啊,我們是不是該下車看一看?”王勇雖身為八尺男兒,膽子卻還不及李莉的一半大。
“繼續往前開,我們現在的煩心事還不夠多么?”李莉不耐煩的說道,并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按照習慣,十點半就應該睡覺的,她現在急需要瞇一覺。
一片混沌之中,李莉猛然感覺有個聲音在沖撞自己的耳膜,“莉莉,莉莉,醒醒!”,李莉迷茫地瞇著眼看向左邊。“是到了么?”說著準備起身下車,卻又被一把拉了回來。
“別睡了別睡了,你看前面那是什么?”是王勇驚恐的聲音。
“前面那不是,”李莉揉了揉眼,上半身向前探。當那一團白色在視網膜上逐漸清晰的時候,縱然膽大如李莉,也無法再淡定了,“真是活見鬼了。”
“你在車上等著,我下去看一眼。”李莉邊說邊推開了車門。在相處中,兩人似乎一直扮演著與常理相反的角色。
李莉小心翼翼地走近那團白影,蹲下了身子。那是一個穿白衣的女子,一片猩紅的血跡以頭部為中心彌漫開來,在黑暗之中顯得愈發恐怖。李莉伸出兩根手指靠近女子鼻孔,一絲溫熱的氣息打在快要凍僵的手指上,顯得不太真實。這個人,還活著吧?李莉不太確定,手指上的那一絲溫熱馬上便在風中消散了,寒冷再次迫不及待地席卷了她。李莉決定把這個人抬到車上,倒不是因為她有多善良,而是害怕再次碰到這團白影。
氣氛變得異常沉默,兩人很有默契地一言不發,身體坐的僵直。一方面是因為冷,另一方面是如果后座躺個半死不活的人,論誰也不會太舒服。
“我這是在哪里啊?”一個微弱的聲音從后面傳來,在狹小的空間里猶如細絲飄蕩。
王勇真真切切地感覺自己打了個冷戰,那種寒意瞬間從腳尖奔涌而上,并迅速占領高地。李莉也著實嚇了一跳,扭過頭去用余光看向后座,透過那濃厚的血跡,似乎能看到一張清秀的臉。“你受傷了,躺在路邊,是我們救了你,你還記得你是怎么受的傷么?”她試探地問道。
“我記得我生日,我跑出來玩,然后......”女子伸出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迷茫地看著滿手的血發呆。
“你生日?你是今天生日么?”李莉扭過頭去,心稍微放下了一點。
“生日......我不記得我哪天生的了,我只記得......”女子突然抬起頭,露出那黑發下遮掩的眼睛,空洞的眼珠沒有一絲黑色,深邃得像是要把人吞沒。“我只記得,我是哪天死的!”女子的嘴一開一合,像是傳頌著古老的咒語。
王勇冷汗猛得就冒了出來,聲音不自覺得顫抖:“姑娘,冤有頭債有主,你怎么纏上我們了?”
“我想起來了,我就是今天死的,我是被你們撞死的!”女子猛得伸出一只手抓住了王勇的脖子,李莉忙伸手去扯那女鬼的手臂,掙扎之下,車逐漸脫離了原來的軌道。
王勇一手抓著方向盤,另一只手狠命地掐著扼在脖子上的那只手,大腦缺氧給他的視線蒙上了一層濃霧。隱約之中,王勇似乎看到一個熟悉的白影站在路中間,那白影他好像已經看過了無數次。
“看!前面那就是我!是你們撞死了我!”女鬼嘶啞的聲音充斥著這個不大的空間,像是魔鬼在耳邊低語。
“你們都去死吧!”女鬼不顧一切的張嘴朝王勇的脖子咬了下去,緊握方向盤的那只手終于也無力地垂了下去,方向盤猛得轉動了一個角度,朝那團白影沖了過去。
黑夜在車燈的照耀下像是老舊電視的灰色屏幕,血紅色的顏料在灰色底板上絢麗地揮灑,像極了一場盛大的舞臺劇演出。白影滾落到路邊,車子沖下山崖,一切又歸于平靜,霎時間,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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