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正好媽要跟你商量件事情”老媽壓低了嗓音，拉著兒子往里間走。宏逸心里一沉，心想又沒好事了。果然。老媽微一沉吟，遲疑了片刻，輕聲說道：“兒子啊，你爸爸這個錢已經付款買保健品了，我那一時糊涂沒記清。你看這貨已經送到了，我總不可能去退了吧！家教讀書的錢，我們真的不是不給，就是手頭一時挪不開所有的錢，都存在那邊拿利息了，這個你也知道，過兩天錢到了立馬給你，把利息也給你們，怎么樣？”老媽有點討好似的，笑瞇著眼睛望著兒子。
宏逸心里猶如江潮洶涌，他苦笑著望著媽媽。“媽，你讓我說你們什么好？任何事情都要有個度，這個保健品沒人攔著不讓你去買，當然，你的錢是自己做主有支配權，就算咱家經濟條件還可以，也不能這么瞎浪費。那些推銷員就是抓住老年人這種貪小便宜的心理。辨別能力不高，推銷員說的天花亂墜。這一堆藥到底有沒有她們說的效果呢？買保健品還不如你們兩個人，自己去辦兩張健身卡。跑跑步，瑜伽，總比你天天窩在家里看電視，吃保健品，效果要好百倍了。”每次說這些話，他都感到自己很詞窮。好話說了一籮筐，爹媽就是水米不進，你歸你說，他們買起來照樣是大手筆。爹媽真有點做傳銷被洗腦的感覺……
“你們自己的錢呢？自己的錢也可以拿出來用啊！每次都說你們的錢存起來了。”老媽聽兒子這么一說，臉上明顯的不悅。
“我們的錢存著呢，錢存的定期，是給孩子出國留學用的，高中畢業之后把小的房子賣了，一起給孩子做留學的費用。女孩子不希望她很辛苦，我才不會讓我女兒出去打工呢，現在我們能存就多存點給她出國用。你跟老爸的錢就會瞎用，搓麻將輸掉，買保健品，這些浪費的錢從來都不計算。所以與其被你們瞎用掉，趕快拿出來投資在你孫女身上。說不定我們珺珺以后還讀個博士呢！”宏逸談到孩子的將來，臉上充滿了憧憬。
“我是覺得現在貧富差距這么大，如果說孩子的同學，很多人都出國了，而孩子本身也很優秀，但是因為家里的經濟條件跟不上，讓她舍棄掉一個這么好的求學機會，那我會覺得愧疚，起碼做為家長沒有為孩子創造條件。”
芷柔外企工作，看見周圍同事都那么優秀，有這種想法也很正常，誰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是集美貌與智慧于一身。宏逸對老婆的這一番言論，倒也是非常的支持和贊同。出去見識一下是好的，文化環境不同，他們更鼓勵個人發展，不那么打壓個性，也更人性化，制度化。遇到的人層次高，留學生們也大部分很優秀。
“同樣資質相同的兩個人，一個因為家里條件優越，外出學習之后可以讓自己更加優秀；另一個人錯失出國機會，從而導致差距加大。而這個差距是恰恰是父母，沒有經濟能力而導致。對于父母來說，會有什么樣想法呢？在某種程度上說，也是兩個家庭的博弈，經濟上的比拼。”
“我們不得不承認。如果一個班級那么多孩子，老師也不一定兼顧的到那么多孩子，但是你有能力請的起好的家教，在某種程度上也是最大能力在幫助孩子競爭，珺珺本來就聰明好勝，我們做爸媽的，可不能拖孩子后腿。”兒子把自己的規劃和老媽匯報了一下。
所以夫妻兩人盡管平時手腳也很大，但是大部分錢，還是存起來作為一個教育基金。因為中國的教育，對于一個家庭也算最大支出之一。還有四年時間，小鳥的翅膀就長硬了。如果是按部就班，考進一個好點的高中。高中畢業之后就直接到國外去讀大學了。
老媽聽著兒子這么一說，心里頓時不安起來。平時，她一直嫌兒子媳婦小氣，生活費讓他們貼錢，永遠不肯多貼。但是媳婦，美容院，時裝，名牌包，買起來可是一點不含糊。兒子喜歡電子產品，手機，電腦，成天的更新換代。她也聽兒子媳婦說要孩子出國留學，但是她以為，他們趕時髦就那么一說，沒想到兒子媳婦是真有這個打算。
打發走了兒子，老兩口面色沉重地開始商量起來。“儂這個老頭子，真是昏頭哦，當時讓你不要賣，不要賣，你非吵著把房子賣了炒股，還不跟兒子商量。好了，這下你孫女出國留學，拿什么錢去供她？”老伴的神色仿佛清水凝滯，是沉甸甸的冷與硬。
“哎，誰知道現在的房價會瘋長成這個樣子？去年的年初時候，一起下棋的老伙計說，股票開始瘋漲了。他把手里的30萬的，積蓄投進去，也就過了四個月的時間，居然變成了50萬。所以他也勸我手里有多少錢，趕緊投進去，趁著牛市賺一把，也好讓自己的晚年瀟灑一點。勤勤懇懇工作了一輩子，賺的錢還沒有，那幾個月股票賺的多。”老爺子的聲音，哀婉，孤獨，像一縷云煙，一線游絲，無力的裊裊漂浮。
“原來工作的時候我也算是個廠長，哪知一退休馬上門庭冷落。我做股票，一來呢，是想讓自己的夕陽紅過得瀟灑一點，能隨時旅游，能不去考慮價格就買保健品，提高一下自己老年的生活質量。二來呢，忙了一輩子也沒有任何的豐功偉績，做這股票能賺點，也可以給孩子留點錢，另外，也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證明我寶刀未老。”有涼風猛烈吹進來，宛如一把鋒利的尖刀刮過，雖不疼，卻是冷浸浸的冰涼透心。他忍不住輕輕顫抖了一下，真的是自己不知輕重嗎？還是已經習慣了一輩子的自負驕傲？
“也是，我太貪心了，都是俗人啊，終歸逃不過一個貪字。那小房子面積那么小，雖說是市中心，但是每個月租金，才兩千多塊。我如果把房子賣了得到的八十萬，投到股市里，那幾個月時間，我豈不是身價變成幾百萬了？可是股票這東西，真不是咱們小老百姓能夠玩的，更不是咱們老年人能夠參與的。那場股災呀股災，我一輩子的身家，就被它莫名其妙地斬掉一半了。”老伴的神情，顯得非常的頹喪。
“老王的孫女是財經大學的研究生。那天幫我和他爺爺上了一課。她說買股票就比方你在相親。你對對方的工作，年齡，收入，學歷，家庭條件，這些最最基礎的條件總要了解吧？如果不合適可能到后面分手，你的沉沒成本就僅僅是時間。可是你投資股票如果什么都不知道，那就不要怪別人了，你損失的就是真金白銀。
后來證券所里聽他們說的多了才知道。那買股票肯定也要做功課。這家公司是干嘛的？它的主營業務是什么？房地產的還是制造業的？這家公司賺不賺錢？賺錢能力有多強？公司年報里的利潤有多高？這家公司有沒有同行企業公司競爭時，有無別人無法復制的優勢？
那你說我又不是財經大學畢業的，又不是數學天才，怎么可能對那么多的年報數據，基本面了解透徹？我買了七只股票，想想雞蛋，放在不同的籃子里規避風險。其實就像同時和7個人相親，到后來可能連他們長什么樣子，恐怕都記不住了。這不是同一個道理嗎？那么多的數據要分析，不要說晦澀深奧看不懂，就算看懂了那么多顧得過來嗎？我不輸錢誰輸呢？
做不好股票的最多通病。什么都不知道，就盲目買進。就好比閃婚，那這婚姻可靠嗎？賭博的因素很多。對菜場小菜今天漲了幾毛錢，了如指掌，但是自己股票的基本面，窩都不一定全部清除，這怎么玩啊？”老爺子說話的聲音，充滿了無可耐何，和懊悔。
老伴有點疑惑地望著他，“你們做股票不是有人給消息的嗎？”
老爺子神色黯然的點了一支煙，煙霧繚繞中，那張臉龐更加顯得蒼老，無奈，糾結。“咱們反過來想一下，如果我們假設板塊輪動是正確的，那市場上大部分人都已經知道了。于是大部分人都會搶在板塊上漲之前去買入股票，那還有誰會套住？中國90%的股民都關心這個，但90%的股民都是虧損的。我看到的每一個股評家和所謂的股市大師都是“事后諸葛亮，”，你見到誰在事前準確預測了6000點的狂跌了？”
老伴嘴角蘊著一抹冷冽的嘲笑，眼中寒涼如冰霜：“許多事情一開始你就錯了，現在后悔有什么用呢？一輩子就是自負，別人的意見從來聽不進，還不和孩子商量。一意孤行，就跟吃了迷魂藥一樣，勸都勸不住。這可怎么辦喲，我們那個房子現在都已經漲到300萬了，儂個敗家老頭子80萬就賣掉了。50萬又被股票吞了，你說說我們以后老了怎么辦？手里沒有錢，連一點點的醫藥費到時候都要問孩子去拿。醫保卡很多進口藥都不包含，都要自掏腰包的。”
老爺子虛弱地躺在搖椅上，頹廢的像個受了傷的孩子，臉上充滿焦躁之味。眉宇間鎖著，疲倦和酸楚，眼底流露出幾分萎靡和陰郁。
他的聲音輕如夢語，倦怠的說道：“股票真不是我們這些退休老頭子玩的，知識，經驗，反應能力都跟不上潮流。所以現在我也不貪心了，只是把錢放在平臺上，每個月拿12%的利息，太太平平過日子就行了，以后咱們也不要說走就走了的旅行了，不能太瀟灑。退休工資手頭緊一緊多存點錢。幫自己存點醫藥費，老了也不要給孩子添負擔。”
老爺子又點起了第三根煙，猛吸了一口，喃喃的說道：“以前在社會都有一份職業，每天為了家庭忙前忙后，退休后每天沒事干，覺得自己毫無價值可言。唉，算了，不說了，不想再提這些傷心事，那些保健品夠咱們兩個吃一年的了，一次性買，買的多，他們還能給我打個九折，還送了我那么多贈品，我一樣買，當然買的多合算。還多送了我幾瓶鈣鎂片。”
“你自己去跟兒子媳婦說，珺珺出國的錢，怎么辦？這么大窟窿怎么填？平臺上就剩了幾十萬，留學差的多了。你兒子他們，我還以為說著玩玩，沒想到是真的，兩個人鉚足了勁要把孩子送出去留學。別看他們夫妻二人平常也挺會用，人家還是有腦子的，日子規劃的很好的”
老伴輕嘆一聲，那聲音有無限歲月凝聚的酸澀，一同包含在那嘆息的尾聲里。“一輩子都驕傲的不得了，這倔老頭子。鉆起牛角尖，十匹馬都拉不回來。”
她再也忍不住，熱淚不可以抑制地滾滾而下。想到以后的日子，她仿佛被忽然拋進冰凍的湖水里，周身寒冷徹骨。對未來生活的不確定性，以及生活質量的突然下降，她心底充滿了洶涌而來的迷茫，與脹然若失的疼痛。
未完待續
【如有雷同，純屬虛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