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虎子從容的點了根煙,猛吸了兩口,一連吐出幾個煙圈,這煙圈好比下藥的引子一般,故事就這樣拉開了帷幕。
“你們都知道,我前一個老婆是在婚戀網上認識的,叫錢多多。我看她不該叫錢多多,應該叫他媽錢串子。她真的很漂亮,我當時對她那叫一個著迷。我們只見了幾面,就私定終身登了記,我以為我期待的美好生活就此開始了,誰知道。。。。。。虎子頓了頓,彈了彈煙灰,又猛吸了一大口,接著方才的話茬繼續講道。咱們相識這么多年了,你們都曉得我是工薪家庭長大的孩子,不比林笑、曉曉你們這種書香門第,父母都是大學教授。”聞聽此言,林笑和曉曉相視無語,繼續聽虎子講述著。“我自己呢?是學美術的,我也愛好美術,但愛好并不能當飯吃,我真的賺不了幾個錢。我當時跟這個錢多多商量,買個小兩居作為婚房,出乎我意料的,她竟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說什么都要大三居。我當時也是鬼迷心竅了,就真的回家跟我的父母攤牌,我到現在還記得父母親當時為難的表情。。。。。。”虎子講到動情處,竟一時語塞,接著又吸了口煙。
“幾天后,母親竟將一張存有大三居全款的銀行卡交到我的手里,母親給我卡的時候,我發現她左手腕上戴了二十幾年的玉鐲子不見了,我的鼻子不禁一酸,那是我過世的姥姥在母親出嫁時交付她的。我恨自己沒用,把自己鎖在房間里整整哭了一天,我發誓將來要買十個二十個一樣的鐲子給母親換著戴。”說道此處,虎子竟不知何時已經眼泛淚光。“后來,錢多多如愿以償的和我住進了大三居,我連房產證寫的都是她的名字。哪里知道,這個女人的貪婪遠不止如此,接下來的日子,她吃穿用度一律名牌,我的這點收入,早被她榨干,我們開始陷入無休止的爭吵。有天回家,竟然發現她跟另外一個男人赤身裸體躺在我們的婚床上,我一時氣不打一處來,狠狠的揍了那個男的。錢多多竟然還恬不知恥的站在我面前說離婚,老子再窩囊也不能咽下這口氣,索性就真的離了。房產證雖是她的名字,但這房子是婚后財產,而且她是過錯方,所以我還是分了一部分財產”。
虎子掐滅第一根煙蒂,停頓了幾秒,接著又點了第二根。“接下來的日子,我頹了好一陣子,整天到外面買醉。倒不是放不下這個風塵女子,只是覺得自己遇人不淑,婚姻太失敗,累及父母賠上積蓄還要跟著操心。買醉的日子里,我就喜歡反其道而行,做些平時不會做的事,那時候,我就常去‘最東北大酒店’。當時那里有一個規矩,只要能在酒量上贏了‘勝男’的,就可以免單。哦,對了,‘勝男’就是我媳婦兒。我當時但求一醉,有這等事自是不肯落在后頭的。我一連泡在那里數天,只是每次都是她勝出,一次也沒免單成功過。”虎子一面說,一面搖頭苦笑。言及至此,大家也不禁笑出聲來。
“后來,我還是常到那兒去,勝男想是覺得屢屢戰敗我并沒什么成就感,不再同我拼酒,有時倒會跟我聊聊天,就這樣,我們竟成了朋友。經了解,‘勝男’比我大五歲,她的前夫在兩年前的車禍中死掉了,沒有孩子。有了前車之鑒,我反倒覺得容貌和感覺皆不如踏實過日子來的實惠,她既不嫌我窮,我亦不嫌她大,一來二去,我們都覺得對方不錯,就這么走到了一起。再之后,竟意外得知自己一不留神成了金龜婿”。
“許是因我之前的藝術家氣息太過濃重,勝男一直覺得我什么都好,就是不夠爺們兒。”虎子不失風趣的自夸道,大家也跟著笑起來。“她一直想將我收編到她的麾下,由她打造我的形象,我自是不肯。大婚前,我們還為我的形象問題產生分歧,我們相約再比一回酒量,如果我勝了,以后我仍走我的藝術家路線,如果我敗了,就悉聽尊便。結果,想必你們也都看出來了。后來想想,人家這么一千金大小姐整個人都許給我了,我為她換個造型又有什么好委屈的?”。
于大家的印象中,虎子在平日里是嬉笑慣了的,卻不想今日一聚,也道出這許多憂煩心事,好在盡數已經過去。
方遙舉起酒杯,摟著虎子的肩膀道:“兄弟,莫為過往所累,讓我們一同展望你和勝男的未來吧!”說完,大家共同舉杯,一飲而盡。杯起杯落數巡,仿佛再多的酒都言不盡道不完這宿命里帶來的友情。
方遙睜眼醒來,已是次日清早。晨光透過窗簾的百褶縫隙斜射進來,剛好曬在他的臉上,方遙睜開惺忪的睡眼,只覺得腦中一陣陣輕微的刺痛。他從床上坐起,用雙手揉了揉太陽穴,試圖回憶起昨晚的事,只可惜費了好大的勁兒卻什么也想不起來,唯獨對虎子送他回來的片段有些模糊的印象。
方遙站起身,在爺爺留給他的小房子里轉一圈兒,一種久違的踏實感蕩在胸口,這是他這幾年在外都無從獲取的東西。他屋里屋外查看了一下,發現一切還是如他離開時的樣子。方遙苦笑,心想自己一個人生活,除了遭賊偷盜外,不就該是他走時的樣子。思量間,他瞥見墻上爺爺的遺像時,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簡單的洗把臉,連胡子都顧不上刮一刮,就扛著他的背包出門去了。
方遙此行奔赴的是埋著他爺爺骨灰的墓地。大約兩小時后,方遙來到了位于郊外的墓地。他背著雙肩包,戴著太陽鏡,臉上的表情嚴肅,少了平日常掛在嘴邊的笑容,步伐也沉重了許多。來到爺爺的墓前,見墓碑上沾了些許塵土,方遙先是上前很莊重的用手擦拭了一番,繼而又后退幾步站定。“爺爺,我回來了!”。太陽鏡下的嘴角終于擠出了一絲笑容。他拍了拍手上的塵土,摘掉太陽鏡,把背包從背上取下放在地上,自己則盤腿坐在了墓碑前。“爺爺,這次又給您帶了瓶酒,知道您好這一口兒!”,方遙一邊說一邊從背包里取出個包裹的很嚴實的酒瓶,接著又拿出兩個已經明顯用舊的杯子。“看!蘇酒,南邊來的,不知道和不和您老胃口?”說罷,他小心的把酒打開,像個孩子一樣,把酒瓶口朝著墓碑,堆了一臉壞笑的言道:“爺爺,聞聞香不香?”,之后又將瓶口湊到自己鼻子前,一臉享受的感慨道:安“啊!真香!”。方遙一邊述說著,一邊把其中一個杯子斟滿。“爺爺,昨天虎子大婚,我剛醉了一場。今兒我就不陪您喝了,您酒量大,把我的那份也喝了吧!”,方遙在倒滿第一個杯子后,又將第二個空杯斟滿。“爺爺,您還記得虎子吧?就是小時候虎頭虎腦,有次我帶他回去住,還把床單尿了那個,他已經是二婚了,光媳婦就已經取了兩個。瞧您孫子這沒出息勁兒。。。。。。”方遙盤腿坐在地上,戲謔的跟爺爺的墓碑對著話,那感覺如同老爺子就活生生的坐在他面前。也許畫面里的方遙全然不覺得,作為孤兒的他和過世的爺爺對話這一幕,若被別人看來該是怎樣的一種心酸?“林笑也挺好的,他跟他的女朋友羅曼一起很多年了,估計也很快就會結婚了。至于您的孫媳婦兒曉曉嗎?看來您以后不該這么叫了。她可能進不了咱們方家的門了,也許,以后她會是秦太太吧?我?我也挺好的,我這次南下去了江浙一帶,在西塘古鎮住了些日子,對,我還在寫,寫我身邊的故事,寫我的朋友們,搞不好哪天我們方家就出了位知名作家也說不定,您就等著為您的孫子驕傲吧。。。。。。”方遙最后吹噓說他也許哪天就成了知名作家,這話其實連他自己都不信。
方遙陪爺爺說了很久的話,一直聊到腹中感覺陣陣餓意,這才背了包回城。方瑤坐在角落靠窗的位子上,透過車窗望著路旁漸漸遠去的綠意,一時竟又想起曉曉來。他將頭靠在椅背上,熟練的從懷內兜里摸出一枚閃閃的戒指來,舉在半空細細端詳,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這戒指方遙已買了許久,尺寸剛好與曉曉左手無名指相當。林笑和羅曼雖不曾登記,未舉辦過婚禮,但二人曾在大學畢業之際私下互贈訂婚戒指,用意將這段感情牢牢套住。曉曉一直羨慕哥哥和羅曼的愛情,更撒嬌央求試戴過羅曼的戒指。巧的是羅曼和曉曉的手指輪廓竟大致相似,這戒指戴在曉曉的手上也很相襯。于是曉曉更變本加厲的胡鬧,要求哥哥將這個贈與她,再買個新的給羅曼。林笑自然不肯,趕緊一把搶回,還打趣她有本事跟別的男人要去。方瑤也就是在那個時候,留意到曉曉手指的尺寸,而后又有了這枚戒指。
方遙正出神的追思著過往的點滴,一個陌生的號碼就此打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