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抹不去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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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是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事物:便是童年的回憶?!▏≌f家杜伽爾
文/盱江源
圖/網? ? 絡
(壹)
? ? ? 趁著省親的機會,與兄弟幾個再度重返夢縈魂牽的地方——新安步里村,一個我們童年生活了十年的地方。這次,我們沒有挨著山邊進村,而是選擇了穿村而過。走在卵石鋪就的街面上,望著兩邊七零八落的磚瓦房,有的翻建簇新,有的破敗塌落,偶爾看見有塊平地上停著一輛小轎車,似乎在凸顯社會的進步和歷史的變遷,卻少了記憶里的原生韻味和古樸寧靜。一些村民百無聊賴的站在自家門口,緊盯著我們一行人,臉色淡漠,既無笑容也不招呼,彼此就是路人,早已沒了夢里熟悉的兒時伙伴的迎候,我們顯得十分落寞。
? ? 當穿過村里逼仄而縱深的巷道,沿著一段彎曲而荒蕪的小路到達那口曾經哺育我們成長,喝著蜜一般甜的山泉水井時,兄弟們眼里流露出了驚奇的目光。現在的這眼井,雖然早被村民用自來水替代而遭廢棄,但看起來仍同五十多年前一模一樣,絲毫沒有改變,水井頂上被樹葉與茅蒿半掩著,井壁附著濕滑的苔蘚,井沿石光禿锃亮,那泉眼里汩汩冒出的清流使其更具活力,有小魚兒在井底的枝椏間悠然游動,幾只水黽(故鄉稱"水浸鬼")受驚,立刻消失在水面,藏進了井邊的草叢里。
? ? ? 這口井與別的水井不同,常年盈滿,即便是干旱的夏秋季節,照樣波光粼粼。別的井,一旦少了人們的打理,要么泉干水涸,要么渾污成濁,形同廢井。
? ? ? 凝望著清澈見底的泉水,我激動得俯下身子,舉手分左右撇開表面灰塵,合掌捧起井水就往口里送。嗨!還是兒時的味道,還是往日的甘甜。幾張己有皺褶的臉倒映在透亮的井水中,被我掀起的漣漪幻化成了半個世紀前的情形....
? ? ? 當時,兄弟們都是小屁孩,我的兩個哥哥那陣子也就十二三歲,純粹是幫黃口小兒,啥事也不懂。然而,這般年紀,仍要承擔許多雜役家務,挑水就是其中的一項。初時,我是跟班,常陪二哥去挑水,悠悠二三里地,來往得半小時,雖然是空手跟隨,到家卻也氣喘噓噓。二哥自然更累,額頭己布滿了汗珠,裝的滿當當的水,挑回家時只剩大半桶,都是力不從心在沿途灑潑了。
家里人口多,用水量自然大,尤其到了夏季,用量更甚。父母是上班族,自不會管這等瑣事,保證家用水成了兄弟們的義務。二哥學徒后,挑水這類事就落在我身上。從此,小小年紀的我便與這口水井結下了情緣,每天都要光顧。剛接二哥班時,還有點新奇,每天早晚兩個時辰準會出現在井邊,把家里那口能盛四五百斤的大水缸灌得滿滿的。幾天之后,我就撂挑子了,嘟囔著肩膀磨破了。父母見狀,豈肯讓步,怒目圓瞪吼道″你不挑水,誰挑?" ″淫威"之下我還是乖乖地繼續干下去,只不過我這一鬧騰,把小我兩歲的大弟弟拖入其中,他成了我的跟班與助手。
? ? 俗話說得好,″一個和尚挑水吃,兩個和尚扛水吃,三個和尚沒水吃"。自從大弟加盟挑水,兩人就沒消停過,我憤不得他輕松的陪著,常吆喝他試一試。起初他不明就里,還樂呵呵的跑向前,拿起扁擔就架上肩,見他走得搖搖晃晃,我就將水倒了些許,這樣他就有模有樣了,我則隨后享受著。時間一長,新鮮感沒了,大弟也不愿干,于是一番爭吵過后,用了折中的方法——扛水,才平息了彼此的憤懣,誰都虧不了誰。
? ? 扛水這活兒,沒點技巧還是做不來的,必須牢牢記住″同肩同步"的鐵律,否則,就是種折磨,很容易造成頸部扭傷。幸好,這方面與大弟挺合拍,扛起一大桶水毫不費力氣,確實比起挑水輕盈多了,偶爾,我還使點壞,偷偷將掛繩移向大弟一端,我便輕快多了。之后,水井旁常出現我哥倆的身影,不管是七月流火,還是三九嚴寒,一刻都未曾停止過。
? ? ….…
? ? ? 大弟一句″老三,擔水那點事,我一直記著,你打小就欺負我!"的話,把我從記憶里喚回,我盯著他,呵呵一笑,指了指水井道″問問這井,我欺負你了么?"
? ? ? 望著山澗的水井,哥兒們對其充滿了情義,因為它曾用如怡的甘泉哺育過我們,見證了我們的童年的全部生活,所以,一踏上這片故土,最先便是探尋這口老井。
(貳)
? ? ? 離開了古井,我們折返直奔村的后山。這后山,其實是村上揭姓人和李姓人的祖山,當年林木蒼翠,飛鳥走獸,茅蒿叢生,墳塋散落,與村里一前一后的兩棵大香樟一并成為當時不可亂闖的神靈之地。
? ? ? 如今踏上山頂,瞅著山禿了,樹少了,沒了林濤吼聲,難聞百鳥朝鳴,顯的荒涼與寂寥,缺失了往日的靜美,尤其原先那一大片招人歡喜的楮樹、松樹的混交林,大部分己被砍伐,只剩下幾棵散落在半山腰孤煢孑立,斑駁的樹皮似乎在炫耀它曾有的輝煌與驕傲,而樹干底部凸露的黃土又仿佛在向后人傾訴它的沒落與衰敗。
? ? 時光溯回上世紀六十年中末期,此處是另一番景色,用現在人的眼光去賞視,后山就是人間仙境,不光滿眼碧綠,古木參天,植被茂密,有各種野生動物出沒,而且四季還有鳥語花香和山珍野果。春天,山上的花兒競相開放,白的、黃的、紅的滿山遍野,最出彩的就要數紅艷艷的杜鵑花了,一片連著一片,如火焰一般,讓人陶醉,恨不能躺進花叢里,與花蕊花香融為一體。秋季,更有讓人垂涎欲滴的種種野生水果,諸如,野草莓、吊茄子、勾栗、山毛栗、烏米子、山梨、獼猴桃等許多果實,哥幾個每每上山打柴,總要飽嘗這些珍果,它是我們兒時最好的零嘴。
令人難以忘懷的還有后山的楮子與清明菇兩樣山珍,它不僅豐富了我們孩時的餐桌,也陪伴著我們漸漸長大。
? ? ? 據說,苦櫧樹已是國家二級保護植物,可惜后山上所剩無幾了。這等山毛櫸類樹種,可長成五六層樓樣高,水桶般粗,其外皮和材質與板栗樹相仿,結構致密、紋理直,富有彈性,耐濕抗腐,是建筑、家具、農具及機械等的上等用材。櫧樹春季開花,深秋時分結果成熟,其果實櫧子形同圓錐,頂部短尖,果臍位于堅果的底部,活像縮小版的板栗。
? ? ? 當楓葉紅了的時候,正是櫧樹果實成熟的時節。咱兄弟與村民便會早起,趕緊奔向后山拾撿夜里掉下來的櫧子,特別是遇上風雨交加的日子,這是拾果的最佳時機,我們就會戴上斗笠,披上蓑衣,挽起赤著腳的褲腿,背上竹簍,在大雨和櫧樹林中穿行,很快就能撿拾比平日多幾倍的果子。偶爾,咱兄弟幾個還會拖來竹篙,帶上蛇皮袋,瞞著村民上山謀獲山貨。因為村里有規矩嚴禁惡意采摘,所以我們只得悄悄地行動。
? ? ? 每年櫧子采摘結束,咱家總有四五百斤的收獲??鄼饺矢缓矸?,經浸水脫澀后,再研磨粉碎,然后水洗萃取,便可得到苦櫧粉,其過程與薯粉萃取一樣,稍有點不同就是櫧子必須去殼才能磨粉。這破殼可是件苦差事,一家人圍在一起,沒日沒夜的剝,那時可沒有機械助力,所以,等把櫧子剝完,全家人的手也紅腫了。
? ? ? 櫧子粉確實是種好東西,巧媳婦能將其加工成苦櫧豆腐、苦櫧粉絲、苦櫧粉皮、苦櫧糕等,然后再加以烹飪,一道道精美的佳肴就會呈現在你面前,讓你垂涎三尺,欲罷不能。另外,櫧子粉的藥用價值也極高,它是清熱解毒、降溫清涼的上品。當然,在那個物質極度匱乏的年月,櫧子粉只有滿足人們添飽肚皮的功能,難以像而今錦衣玉食的人們,追求天然,追逐稀少,從另外的視角去詮釋櫧子粉的味覺與功效了,把土到極致的櫧子推上了典雅殿堂,成了稀罕物和珍品,身價不菲。
如果說櫧子是后山滋生出來的一種珍品,那么清明菇就是這座山哺育出來的寶貝了。
清明菇,村盤上的人又叫櫧子菇,可見這菇與櫧樹有何等親密的關系,以致于當櫧樹遭砍代減少時,清明菇也沒了蹤跡。這種奇怪的現象,是幾十年后我從村上的熟人囗里聽說的。
? ? 實在話,一生中我見過的菌菇無數,但清明菇只在步里見過,外表上雖與其他菌菇相差無幾,但它卻有其特殊之處,先是色彩獨特,它通體呈一種淡淡的墨綠色,再是生長環境獨特,它只在步里后山生長,即使距離不足一里的山野都不會有它的影子。要么是我孤陋寡聞,要么是我眼界狹短,我估計全國就這地兒才產這種奇菇。
? ? ? 清明菇,顧名思義它產于每年的清明前后,它喜歡陰暗溫濕的環境,所以,雜木林和灌木叢,是菇們最理想的生長地方?,F在家鄉人把紅蘑菇也稱其為清明菇,真不知是我錯了,還是別人錯了,反正就菇兒的外表與生長環境而言,我認為兩者區別不小。
? ? 清明菇的采摘,其過程與撿拾櫧子如同一轍,只是手中多了個道具——竹棍,它可以幫助人們在采菇的時候,避免遭蛇蟲類等毒物的侵害。那會兒,每當晨曦微露時,兄弟們就會傾巢出動,踏著露水低垂著頭在后山四處尋覓,一般都可采到十多斤以清明菇為主的各色蘑菇,碰上綿綿細雨的溫暖天氣,采集的數量能有四五十斤。過多的菇兒,除了一些即食外,余下的只等太陽出來曬成菇干,留待日后膳食或用于饋贈。
? ? 清明菇具有獨特的口感與味道,既有一般菌菇的鮮道,又有一種沁人心脾的草香。食之,總會產生一種讓人腦袋更清醒,身體更通暢的感覺。與紅蘑菇、毛筍菇、飯湯菇、蘆萁菇,以及香茹、茶樹菇等菌菇的味道迥異而獨有。
? ? ? 現在,步里的清明菇絕種了,這不能不說是生物界的一種悲哀,早年過度砍伐林木是清明菇絕跡的元兇。多么期待著在講究精神文明、生態文明的大時代里,山更綠,水更清,重造清明菇的生長環境,使這神奇的菇兒能成為我們幸福生活餐桌上一道獨特而鮮美的菜肴。
(叁)
? ? ? 從后山緩慢下來,移步于曾經的舊居,兄弟們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紛紛上前察看這排已陳舊不堪的土磚平房,是否還是當初的模樣? 最起勁的要數二哥與大弟了,不時用手指向這或指向那,講述這兒曾經發生的故事,只有六弟七弟站在一旁,緘默的盯著幾個哥哥口若懸河的訴說……
? ? ″六十年代呀,什哩都冇見過,一年難得看一場電影,文化生活真咯落后,如果村里來了放電影咯呀,就和過年差不多,熱鬧非凡,村民們會奔走相告,根本不需要安民告示或廣播通知。當時,下鄉放電影都是16毫米的放影機,銀幕十分小,而且放影前,總要放十多分鐘的幻燈片,當然題材大部分都是文革的口號、標語及樣板戲的內容啰!
? ? 就是這種幻燈片,引起了木根(注: 我大哥的乳名,因病早逝。)的極大興趣。己在縣城讀初中的大哥雖生性孤僻 ,少言寡語,卻喜歡動腦子。于是,他找來一些自認為需要的材料,諸如,厚紙板、玻璃片等,把廚房當成了作坊了,只要奶奶一停火,他立馬就干了起來,我則是他的助手,沒幾天功夫,七弄八弄就弄成了匣子一樣的東西。
? ? 這匣子前端露了一圓孔洞,后端鏤空且頂部無封閉,匣子左右中間留有一道寬縫。原來這就是大哥制作的‘幻燈機′。到了調試的那個夜晚,除了老三老四你們兩個,大哥還讓我喊來與咱家走得近的年保佬、游水崽、金水崽幾個后生一同觀看。
? ? 當夜幕降臨時,木根搬出他的′幻燈機',把房里照明用的煤油燈取了過來,放進了匣子的后端,前端的圓孔則向著房內白色的墻面,然后拿出他早已繪制好了的玻璃片,推入了匣子的中縫,并用塊中間帶孔的鐵皮,蓋住了煤油燈的上方,把光亮逼向前端的圓孔,形成一根畢直的光柱,剎時間,一幅很稚嫩的畫面便出現在墻上,之后他又推送了幾塊書寫標語的玻璃片??匆姟浠脽簦С晒?,我們都快活得不得了!" 二哥一口氣講完了這段既甜蜜又苦澀的過往,并把眼神瞟向我和大弟,問道″你們還記得不記得呀!″ 我坦誠回應說″有些印象,但記憶十分模糊了″。
這時,大弟接過話茬,″小云(二哥的乳名),那咯時間你不也喜歡瞎搗鼓,我沒被你摔死就算命大了″。
由此又爆出兒時的一件趣事。大弟續上了話題,娓娓道來 :″小時候,沒有什么玩具可耍,除了玩泥巴就是捉蟲抓鳥的,還想刺激的話,就去村后山那棵大香樟樹底下打馬蜂。久了,玩膩了這些沒新意的玩意,小云就腦洞大開,想做拖板車,當時手頭可沒有什么軸承,甚至不曉得有這種東西存在,全憑木頭制作。他相中了屋邊一棵半死不活的棕櫚樹,準備用其當輪子,他就反復找鄰居新米嫂求情,終于如愿以償。隨后,老哥就大動干戈起來,用鐮刀、鋸片硬是將一堆木頭與破板,組裝成了拖板車。從此,眾兄弟就有了新鮮玩法——坐拖板車。那時,六弟七弟尚小,小云、老三和我,在前面用繩死勁的拖,兩個小老弟坐在拖板車上,隨著速快加快,他倆一激靈,急忙抓住底板,閉上眼睛,一幅緊張狀,不過,轉瞬他倆臉上又綻放出了笑容,笑的是那么得意和燦爛,仿佛是檢閱部隊的將軍!
? ? ? 有了拖板車的成功,小云又有了做手推獨輪車的想法。想到就干,是老兄的一貫作風,他立馬備足了材料、畫好了草圖,用了不到半個月的功夫,還是用鐮刀、鋸片這等原始落后的工具,制作成了獨輪車。
? ? ? 試車的時候到了,這回坐在上面的是我,只見老兄套上掛繩,雙手握著車把,挺起躬著的腰身,緩步推將起來。剛開始,車輪發出了′吱吱嘎嘎'的聲音,推的也費勁,老哥遂吩咐老三去廚房里弄點食油來。給車輪抹完油,老兄繼續推著我往公路的方向走去,去公路是條小道,小道下面深處是稻田,剛在小道上推行不到十米,獨輪車身一歪,我就從車的一側墜入離小道三四米深的稻田里了,幸虧是軟糯的水稻田,我除了變成只小泥猴,其他無礙,假如小道底下是石堆或硬地面,我這條小命可就完犢子啰!"
? ? 大弟也是一氣呵成講完了這段頗有親情的故事。二哥靦腆地與大家相視一笑,并摸了摸大弟的頭說:″老四,可能還要感激那次挨摔,不然,你能爬的這么高?生活會如此順達與幸福?!" 二哥的一席話,讓我們幾兄弟笑彎了腰,異口同聲地說″是喲!是喲!"一片笑聲響徹在舊居院場。
進了村,自然要拜訪曾經的街坊鄰居了,不然就少些人情味,這可不是我們兄弟的作派喲!
? ? ? 近在咫尺的新米嫂家是看望的首站,我們曾經的住處就是租用她家的。聽人說,新米嫂早已作古,是自己上吊的,死的地方就在衛生院那座橋下面,現在的主人已是她的兒媳婦了,一個與我同姓的彭田女人,叫秀英。
? ? 在院場的那頭,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婦正在為坐在搖籃里的幼童喂食,我們忙向前打探新米嫂的家人,那婦人一抬頭,我依稀認識這張臉,正是游水崽的老婆秀英。我忙不迭的說了聲″嫂子,你不認識我們了嗎?"
? ? ″你們是哪個?不記得了!"秀英嫂子瞅著我們答道。
? ? ″我們是原來租你家房屋的易姓兄弟幾個"。二哥補了一句。
″哎呀呀,是你們兄弟呀,真難得,真難得。"秀英嫂子滿臉堆笑的回應。旋即起身招呼我們坐下并喊了她的老公游水崽過來。
? ? 游水崽對我們兄弟們的來訪倍感意外,言道"四五十年了,還有心來看我們,謝謝了!″
″不用謝,順道看一大家!″大弟發言了。
″哦,你們熟悉的人都老了,甚至有的都走了!"游水崽告訴我們。
? ? 聞言,我插了句”不要緊,我們只是走走,尋找從前的記憶。譬如,你結婚的事兒我就記得相當清楚。"
? ? 游水崽比我大一輪左右,長的五大三粗,略帶國字臉的上方是對炯炯有神的眼睛,能吃苦,有力氣,是我兒時對他的認知。
? ? ? 他結婚時,場面頗為熱鬧與壯觀,在整理得干干凈凈的寬大廳堂里,近二十桌的酒席整整二三天沒斷,走了一茬客人又來一茬,餐桌上擺的是十大碗,配有花生瓜子等炒貨,客人在桌長的號令下有節奏的動筷,一些人不動嘴,光拈菜打包帶回家(家鄉稱為′鉗味'),以圖沾沾喜氣。
? ? 最熱鬧的就數接親與婚禮儀式了,當然鬧洞房也算一出,只不過鬧洞房,各地似乎差不多,就不贅述了。
? ? 接新娘是整個婚禮的重要一環。男方通常依照古時成婚的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等禮數與程式,一行人懷揣數量不詳的小紅包,帶著豬蹄膀、雞鴨鵝、大鯉魚等,沿路鞭炮隆隆、鎖吶聲聲,直奔女方家。之后,新娘帶著盆盆罐罐的嫁妝,坐著披紅掛彩的花轎,被人抬進了夫家。
? ? ? 花轎進入婚禮現場時,由嫡親背著新娘入了祠堂才可落地,然后跨過燃著炭火的火盆,與新郎并排站立,先給公婆等長輩敬茶與改口呼尊,再向擺有列祖列宗靈牌的神龕三叩九拜即禮成。
? ? 游水崽聽完我簡要的描述,說了句雷人的話″三毛崽,你都快成婚慶主持人了!″
? ? ? 我笑答: ″經歷過,總難以忘懷!″
? ? 用今天的眼光去看,游水崽的婚禮自然顯的低級與土氣,但當時可謂風光而長臉面。不過,有些婚俗還是令我贊賞的,那就是″孝道與禮尊″,濃濃的鄉土味與厚重的傳統習俗結合,描繪出一幅極具特色而又輕淡的百姓風情畫卷。
與游水崽一家寒喧許久,天色入暮,我們兄弟婉辭了晚餐的邀請,穿過了幾條巷子又去拜見以前給予咱家諸多幫襯的年保佬一家。
? ? ? 年保佬,姓揭,已是快七十的人了,他不僅是我們兄弟孩提時代的好伙伴,其家人與我家也關系交好,甚密切。尢其是他的母親和姐姐更是與我母親結下了很深的情誼。
? ? ? 年保佬的母親——傳芳嫂,早年寡居,獨自哺養著一兒一女,很是辛勞,但她具有中國女性身上的堅強毅力。吃苦耐勞、樂于助人和賢良豁達是她的品性。
? ? ? ? 小時候,在我眼中,傳芳嫂好像無所不能,磨豆腐、榨薯粉、蕩粉皮、裹粽子、做粘糍、釀米酒、炒瓜子花生、拉米糖子等,反正只要是鄉里鄉親會做的食品,她都會,為此,凡是她家有好吃的東西,總要撿上一些或盛上幾碗,送到我家里,讓我們嘗嘗鮮。
? ? ? 更使我驚奇的是她還能驅邪治病,這件事真實的發生在我身上。有次,不知咋的,發燒帶閉尿多日,跑了幾趟衛生院,就是不見好轉,母親急了告訴了傳芳嫂,只見她微微一笑:″沒事,可能是受嚇了!"要母親夜里帶我上她家去,她來″修嚇"。至晚上九點,等傳芳嫂料理停當,就把我引入她家的廂房,只見她口中念念有詞,手上托著一只盛了半碗水的瓷碗,往里加了點啥東西,并要我單腳跨過門檻,喝下那半碗水。哎呀,咸死人了,原來傳芳嫂在水中添的是鹽巴。說來也怪,喝下那半碗鹽水后的半個時辰,我就急匆匆地排尿了,等到次日早晨,病全好了。她的神奇之舉,至今我也沒鬧明白,到底是那半碗鹽水,還是嘴里吐出的咒語起了作用。然而,不管她施了怎樣的法術,反正治好了我的病,我就得感恩致謝。
? ? ? 傳芳嫂的熱情與大方,讓兩家人走得特近,母親也是性情中人,時刻不忘她的好,時不時將村民享受不到的面條、大豆、面粉之類糧油副食品給她,偶爾還讓父親批些細糠、碎米等飼料送上她家。就是在這種禮尚往來的交往中,我們兩家關系異常熱乎,以致于我們兄弟那餐沒趕上,就跑到傳芳嫂家蹭上一頓,似乎自個家一般。
? ? ? 年保佬聽我們東一句西一句述說著他母親的好處,眼眶里沁出淚花:"謝了,你們兄弟幾個,還記得這些!" 于是,便主動的邀請我們去他蓮田里瞧瞧,不好拂其美意,我們就隨他去了。
? ? ? 抬眼望去, 蓮田滿滿一大片,足有七八畝地,朵朵粉紅色的蓮花爭奇斗艷,己有許多成熟的蓮蓬低垂著。年保佬告訴我們″這些年,生活好多了,光蓮子一年就可賣上萬元。″邊說邊采蓮蓬,過不會兒,就摘了五六十個,并用只蛇皮袋裝了進去?;氐酱謇铮惨粑覀冞^夜,見離飯點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我們還是謝絕了,馱著年保佬饋贈的蓮蓬,離開了村莊。
? ? ……
? ? ? 回望著飲煙裊裊升起的村落,兄弟們心里纏繞著難以言狀的情結,既對這個生活了近十年的村寨有種不舍的眷戀之情,因為,這里有我們童年的笑聲與生活,有我們憧憬未來的萌動; 同時,又對村里的現狀懷有失落之感,因為青山已褪綠、河水漸枯涸。簡言之,村莊還是這座村莊,但已不再是過去與夢中的步里村了。
(肆)
? ? ? 返回停車點接近斷暗,只見村里隨風飄蕩的輕煙與正冉冉升起的晚霧,景色朦朦朧朧的,不過公路旁的小河清晰可見,原來在我眼中曾經寬廣奔騰不息的河流,怎么被歲月無情摧殘成了一條沒了生氣、水流涓細的小溪?
? ? ? 五十年前,這條無名的小河曾留下了我稚嫩的腳印,也帶給了我無盡的歡樂。
? ? 炎熱的夏天,小河是我最鐘情的地方。不會游泳的我,先是跟著兩個哥哥到這條清澈的河里沐浴或戲水,以緩解暑熱,后來等我學會了游泳的時候,便成了這條河的??停刻焱盹堖^后就到那處既適合洗澡又可暢游地方——屋檐潭。這潭處在河的上游,水深約莫四五米,旁邊是一片開闊的沙灘,真的是消暑的好去處。
? ? 那時小,又在農村,沒啥講究,約上幾個伙伴,光著屁股就扎入深潭,在這泓清涼的潭水中互相追逐、肆意戲鬧,浪花里不時飄出我們童真無邪的笑聲。
? ? ? 這條河,不僅是澆灌農田的主要水源,也是村里人消夏去垢的地方,同時,還賜給了人們難得的口?!?/p>
? ? 每到春季,河里魚蝦泛濫,稍有捕魚本領的人,只要出去一趟,保準就有幾斤的漁獲。
? ? 孩提時的我,沒有大人那種捕魚的技能,但也有自己的辦法,就是釣魚。當時,可沒今天如此現代的釣魚工具,我只能偷偷地扯上幾米母親縫補衣服的棉線,然后用大頭針彎成魚鉤,再到后山砍根山竹,一根魚竿就成了。
? ? ? 坐在跨河的簡易木橋上,用飯粒當誘餌,放下魚鉤,可以清楚地看見魚兒從水草里出來覓食,一兩個時辰,就見不俗的魚獲。
? ? ? 要漁獲多就算撿魚了。那時,己經出現了一些無視生態的人,但他們還是不同于后來某些不法人士用化學藥劑毒魚,而是用魚藤來醉魚。魚藤屬喬木,又稱閉魚花、魚尾草、醉魚草等。魚藤的根中含有魚藤酮,可用以捕魚,或作農作物殺蟲劑,還可用來毒殺蚊類幼蟲。
? ? ? 記得有次正午時分,村里有人狂喊:″有人毒魚啦!″ 眾兄弟撂下手里的飯碗,各自拿起順手的捕魚家什,跑著奔向河上游的屋檐潭,因為兩個哥哥推斷,那兒水深會出大魚。
? ? 我年幼,就守在潭的水泥壩底下,專撿些個頭不大的雜魚,大哥二哥在深水區尋大物。正午的太陽和著魚藤的毒性,滿河都漂浮著半死不活的各色魚類,此時,我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來。我緊盯著滾滾河水,凡是從上沖下來的魚兒,差不多全被我截獲了。當我巡查至水壩一端的破敗處,發現了一條大草魚在水泥塊下的水流里棲息,我趕忙喊大哥來抓,結果無功而返,大魚跑了…
? ? ? 撿的魚越來越多,等水流稀釋了魚藤的毒性,小河恢復平靜的時候,兄弟們滿載而歸,用秤一秤,竟然有上百斤重,光甲魚就捕獲了二十多只,真是過足了抓魚的癮。
? ? 現在小河變了,河床越來越窄,水流越來越細,甚至有斷流的危險,沿河茂密的蘆葦也消失了,成群魚兒也沒了蹤影,完全不是原先那個充滿活力、富庶靈動的河流了。悲哉,幸哉?誰也說不清楚。
(伍)
? ? 眼光從小河上下收回,兄弟幾個鉆進了自駕車內,沿著原先的320國道開始返回縣城。車,在沙石路上奔駛,揚起了一股濃濃的塵土,我臉貼著車窗,望著一處處曾經熟悉的景致閃過。當目光觸及路旁一座有些斑駁白墻大院時,另一幕往事又浮現起來…
? ? ? 這院落的歷史可復雜了,曾是新安衛生院所在地,后衛生院撤并,現在空置著。如果再住前追溯,那就是以前它是座廟宇,里面供著觀音菩薩,只有幾位僧侶值守,但文革一開始,廟里就再無僧人了,漸漸成了村民放置壽床的地方,聽村里人說,這地兒不吉利,常有鬼魅出現,變得十分的陰森和凄涼。
? ? 曾記得,我小時候,落晚時分總要經過這里好幾趟,每回都是一次恐怖的掙扎。其原因道來還是讓人眼淚汪汪。良好的師德
? ? 響應國家″人多力量大″的號召,住在糧站的父母接二連三生下幾個弟弟,沒有姐妹的我,自然成了帶人的最佳人選,尤其大哥去了縣城讀書,二哥去學徒之后,與幾個弟弟為伴的只有我。
? ? 最早,是帶六弟。那會兒我自己也才六七歲,但母親似乎認為我有當保姆的天賦,產假一完,就上班去了,此時,照管弟弟的事兒基本上就落我身上了,抱人和搖搖籃等成了我的專業,奶奶專管喂水、喂米糊和換尿布等,因為未斷奶,母親早晚要給弟弟喂次母乳。要喂奶,就得把他送到四里開外的糧站去。自然,還是我的差事。這時,奶奶用長長的布蔸將六弟牢牢的綁在我后背,我就馱著饑餓待哺的弟弟出發了,早晨這趟沒啥,光天化日之下很安全,但傍晚那趟,則讓我這個毛孩子提心吊膽。尤其是公路旁茂密的蘆葦和小河潺潺流水,以及沙石公路,人一行走,似乎后面有人跟著,風吹著蘆葦,和著水響與我的腳步聲,發出″沙沙沙″的聲音,加上斷暗時天色朦朧,更有種陰沉的感覺,置身于此種環境,我只好哼著曲兒壯著膽,疾步而行,每當行之這座破敗的廟宇時,心里總會記起此處鬧鬼的事,我害怕極了,只有背著弟弟死勁的奔跑,快速離開這處讓人膽戰心驚的地方。
? ? 記得一次,與往常一樣,傍晚時分我背著六弟去吃奶,當到廟宇處時,見一只黑糊糊的東西橫穿馬路而去,我以為是什么骯臟的東西,先是一楞,之后直嚇得哆嗦哭將起來,沒命的朝著父母工作的地方狂奔,或許奶奶未綁緊,或是因我的奔跑,綁帶松垮了,六弟從我背脊骨碌滑到公路上,直摔的哇哇大哭,此刻,我沒心思哄他,而是用雙手把他從路面上撈了起來,繼續瘋跑,等見到父母時,我已狼狽不堪,通紅的臉伴著未干的淚痕,身后還拖著一根足有兩米長的布蔸帶。
? ? ? 這種心理畏懼與折磨,我經歷了近三年,等七弟落地到斷奶之后才得以解脫。
? ? ″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望著坐在我身旁年齡已過知天命的兩個弟弟,內心充滿了濃郁的愛意,他們豐富了我童年的生活,也是我今生同甘共苦的胞波手足,這輩子我們心連著心,永遠是骨肉相連的好哥們、親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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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回憶,仿佛是老年人的專利,早年忙于事業與家庭,沒空去回想那些陳谷子爛芝麻的往事。賦閑之后,先前忙著含怡弄孫,為笫三代人服務,現如今,孫輩們上學讀書了,為此騰出了大把時間,我不善翩翩起舞,又不能引吭高歌,只好躲進小屋成一統,去住事中遨游,尋找曾經的笑與哭,苦和樂,反思以前工作與生活的對和錯,總結人生的得與失,為自己一生留下點淺箋墨香,試圖讓子女從中獲得些許啟迪,這或許是眾多像我這種老年人的初衷。
? ? 一路走來,篳路藍縷,風雨兼程,玉汝于成。昨天已經寫在人生的歷史上,今天正享受著國泰民安和家和子孝的幸福,明天必將更加福壽延年、快活人生。
作者簡介
? ? 易殿群(網名: 盱江源) 1958年2月生, 江西省廣昌縣人, 大學文化 ,1978年3月入伍, 武警上校警銜。先后在進賢縣消防中隊、江西公安消防總隊教導隊、武警南昌指揮學校、武警江西省消防總隊、《江西消防》雜志社和武警新余市消防支隊、武警宜春市消防支隊等單位服役。歷任戰士、文書、防火干事、教員、教導員、主編、副支隊長、政委等職務。2003年轉業,安置在江西省氣象部門的南昌市氣象局、省局雷電中心等單位工作,曾任副主任、副局長、五級職員(正處)等職。2018年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