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生氣相伴的,往往是飽腹感。
馬先生和蘇小姐吵一下午,
誰也沒提晚飯,
吵累了進入冷戰(zhàn)。
馬先生打兩局LOL,晚間11點回臥室,
看到蘇小姐還在玩手機,
眼腫著,臉被屏幕映成鬼。
馬先生嘆了口氣。
滬市房子貴得像用金子砌,
買45平米都要上二十年的房貸枷鎖,
他也想睡沙發(fā)表姿態(tài),
又屈服于出差歸來的腰和背,
于是貼著床的另一邊躺下。
一米八的床,
夫妻倆躺得像中間橫了祁連山脈,
還是雪花飄飄的那種。
都以為要這樣北風蕭蕭的過一晚,
似睡似醒間,三聲“咕咕咕”。
蘇小姐轉(zhuǎn)身問:“你餓了?”
馬先生幾乎是慣性的伸出胳膊,
摟不到妻子,就摸到一縷頭發(fā)絲,
才想起兩人還沒吵完,
于是默默地縮回手,答:“你呢?”
“餓得睡不著。”
蘇小姐翻身坐起來,
聲音還是氣鼓鼓的,
卻沒有下午吵架的咄咄逼人。
“那就弄點吃的。”
馬先生也坐起來了。
拉開冰箱門,
雞蛋和胡蘿卜爭相獻媚,
半鍋剩米飯悶聲不吭,
速凍豌豆在冷藏室瑟瑟發(fā)抖。
馬先生溜了一眼,說:“炒飯?”
蘇小姐點點頭。
半夜1點,抽油煙機呼啦啦響了。
說起來,
馬先生和蘇小姐在朋友圈有個諢號,
瑪麗蘇夫婦。
他們
識于一個美(gou)麗(xue)的誤會,
把戀愛演成言情劇,豆瓣3分的戲碼,
喜悲思怨一套情緒煽完,
2013.1.4 喜結(jié)良緣,
從此夫唱婦隨,逢節(jié)虐狗。
婚姻終究是一地雞毛。
三年半過去,
兩人對話從“親愛的早上好么么噠”,
變成“睡毛線遲到了啊啊啊”。
馬先生肚腩乍現(xiàn),蘇小姐眼紋初顯,
齟齬連篇,漸漸的就有點相看兩厭。
昨天蘇小姐尤其煩。
公司催著交報告,
公婆催著要寶寶,
大姨媽又駕到,
灌一個熱水袋,小腹如帶鐐銬。
下午馬先生來電話,
說馬母的大姐赴美探親,在滬市停一晚,
也就是馬先生的大姨媽,
叫蘇小姐招待一下。
蘇小姐氣若游絲地問,你呢?
馬先生聲如洪鐘地答,出差!
蘇小姐別無他法,下班趕去接人,
陪吃陪玩,外灘的風嘩嘩嘩,
她肚子里像揣一柄刀,
臉上還貼一層笑,
大姨媽遇上大姨媽,親戚們真熱鬧。
今天下午,陰雨綿綿,
馬先生一臉憊色的到家,
行李箱扔在玄關(guān),
迎接他的除了鍋冰灶冷,
還有蘇小姐蓄滿的怒氣條。
蘇小姐是文科生,
口若懸河,舌燦蓮花,
對仗排比用得馬先生一陣耳鳴。
他先忍后辨,火勢漸漸燎原。
“你肚子不舒服就多喝熱水!不要陪著玩了,干嘛自己找不痛快?”
“你站著說話不腰疼喲,大姨媽第一次來,我說我不舒服不是明擺著不禮貌嗎?”
“我昨天晚上跟客戶喝酒現(xiàn)在頭還疼,別鬧了行不行?”
“遇事就撂挑子,說得好像我不工作一樣,這個家只有你來養(yǎng)嗎?”
雨聲再大也沖不掉對話,
吵翻了進入冷戰(zhàn),
結(jié)果半夜餓醒,
爬起來炒飯。
馬先生麻利地胡蘿卜切丁,水焯凍豌豆,
在筷打蛋液的清脆聲里,
看蘇小姐翻箱倒柜,
她從某個抽屜里摸出一根火腿腸,
說,“上次吃泡面留的,炒飯沒肉不香。”
三十已過的女人,
很難再有素面朝天的美。
何況蘇小姐現(xiàn)在
頭發(fā)亂如麻,眼皮腫未消,臉也有點黃。
但她認真說“吵飯沒肉不香”的模樣,
馬先生就是松動了一點臉色。
當然馬先生并不知道,
自己揮動鍋鏟時鼻尖冒油,
肚子挺出一個圓弧,
蘇小姐卻也軟和了一點眼色。
十五分鐘,兩碗炒飯上桌。
飯粒顆顆分明,吸薄薄一層油皮,
坐擁紅黃綠三色丁,
有剔透的香氣撲鼻。
兩人都愛用勺子吃炒飯,
挖一口可勁兒嚼。
餐桌上方懸一個蘇小姐淘來的燈,
綴一圈閃閃的玻璃墜,
燈光在兩人臉上流轉(zhuǎn),
相望著忽然就笑一笑。
好像胃里暖了,氣也消了。
馬先生說:“肚子還疼不?我燒了開水。”
蘇小姐說:“紅糖在第二個柜子里。”
自然又流暢的對話,
之前的吵架仿佛已拋入九霄。
后來約蘇小姐喝下午茶,
聊起“瑪麗蘇夫婦”的梗,
聽說馬先生和蘇小姐從一開始誤會對方是自己朋友的另一半,
到戀愛后總覺得其他人都是自己的情敵,
滿滿的腦洞,
只因在自己的世界里,對方就是至寶。
等到結(jié)婚幾年,確實越來越淡,
所謂的相看兩厭原來是變成習慣,
只要不是上綱上線的大問題,
總會吵著吵著被轉(zhuǎn)移注意力,
莫名其妙的和好。
可能這就是俗套滿滿又瑣碎溫暖,
一眨眼白頭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