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還是要回來?!?/p>
林雪站在新刷好帶有腥臭的油漆味的鐵門前,不住地呢喃著這句話。腦海中也在不斷閃現著模模糊糊的畫面,每天和爸爸坐在飯桌前愉快地吃著媽媽準備的三明治和牛奶;為了準備晚餐而特意去公交站接林雪然后一起去超市的媽媽;在林雪睡前一定會在身邊講故事的爸爸;暑假的生日也絲毫不因為是在暑假而變得馬虎;偶爾幾次假期的游玩更是帶給了林雪無與倫比的歡樂。
但是這一切的美好都止步于這個大門前,一旦越過這個界限,越美好的事情反而變得越不堪入目。“哎呀,熏死人了。林雪!要遲到了!還不趕緊回教室!”陳宸一聲高八度的女聲,驚擾了早晨仍在沉寂中的城市,也打亂了林雪飄渺的思緒。
邁著沉重的步子,林雪一步步踱進了高三二班,能進這個升學重點班是因為林雪父母找了他們表姐的兒子即現任學校校長。林雪的成績并不樂觀,天生喜歡文科的她卻不得以遵從父母的意愿選擇了理科,越發吃力的學業使得父母不得不為她擔憂。只有林雪自己知道,自己對學業真正提不起勁的原因。
這個班大多數學生都是和林雪一樣的,父母皆是工薪族,家庭生活條件還算可以。同學間相親相愛經常一起相互鼓勵,林雪就有這樣一群學習的小伙伴,一個叫陳宸,另一個叫楊琳,她們仨一到下課時間就湊在一起吐槽著一些瑣事、八卦,制造著生活中的插科打諢。
“嘿嘿,我跟你們講一件勁爆的事?!弊炖镞€在嚼著面包的陳宸慢悠悠地吐出了這句話。楊琳嗤笑了一聲道“趕緊說,賣啥關子??!”“我爸媽離婚了?!标悮g一臉輕松地微笑著說。林雪震驚了,驚訝的是她能以如此淡然的口氣說出這等大事。楊琳附和道,早該離了,哪像我們家兩個都出軌了的還每晚死皮賴臉地睡在一張床上,我都替他們感到羞恥。林雪期期艾艾地小聲說“那個……我……我……我們家昨天也吵架了……爸爸差點打了媽媽……”“哎!這都小事,林雪我們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你,吵架只是矛盾顯露的第一步,不用怕,慢慢熬到我這樣等到他們離婚了就快活咯!”陳歡霸氣地安慰著林雪看似擔心害怕的心情。林雪看著他們這樣子的反應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這樣子的日子每天都循環往復地過著,上學成為了林雪最害怕的事情,因為她無法面對其他同學。在那個市重點班上,只有三十個學生,但將近一半的學生家庭都破碎了,另外的只是在破碎的道路上。她不敢講出她們家美麗的故事,她的同學們都在遭遇著支離破碎的處境,唯獨她擁有一個完整美好的家庭。每當同學談起父母吵架、家暴、出軌、離婚、再娶、再嫁的事情,她都不敢直視她們的眼睛,每一句話都似乎在提醒她,她是不正常的。她擁有別人沒有的幸福,擁有別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快樂。她只得通過一個又一個謊話,一個又一個父母不和的假象,尋求精神上的安慰與平衡,尋找自己與他們身上的相似之處,努力擺正自己正常人的姿態。
每次和爸媽在一起美好的記憶漸漸變了味,甚至于產生了精神錯覺,總是以為自己活在幸福的幻想中,誤以為自己擁有的一切不過是夢,一個不真實的夢。她一遍又一遍地看著都市劇里的家庭倫理大戰,企圖找到下次能跟同學們“分享”的屬于她自己的家庭悲劇,渴望與他人站在同一圈子里,渴望躋身于他們“正常人”的世界。
一天,秋日的小道上,風吹拂著樹葉,月亮和星星都是如此遙遠,只是冷冷地釋放著光芒。林雪摟著爸爸媽媽的手慢慢地走,心里的聲音暗暗地說,“結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