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形容他和張幼儀的婚姻是「小腳與西服」,不配,要離婚。在外人看來,傳統女子張幼儀肯定是高攀了才華橫溢,儒雅翩翩的徐志摩,實則不然,她屬于下嫁。
(一)
張幼儀家世顯赫,兄弟姐妹十二人。二哥張嘉森在日本留學時與梁啟超結為摯友,回國后擔任《時事新報》總編,還擔任過段祺瑞內閣國際政務評議會書記長和馮國璋總統府秘書長。四哥張公權二十八歲即出任中國銀行上海分行副經理,是上海金融界的實力派。
為了讓她嫁得風光體面,在夫家獲得足夠的地位與重視,她的娘家人用心良苦,特地派人去歐洲采辦嫁妝,陪嫁豐厚得令人咋舌。光是家具就多到連一節火車車廂都塞不下。至于徐志摩,只是浙江海寧硤石有錢人徐申如的兒子,想拜梁啟超為師,還要通過顯貴的大舅子牽線搭橋。
如果單從門當戶對上講,張幼儀可以有更好的選擇。但張家人還是認定了徐志摩,他們認為這是最適合張家的一只股票,但對張幼儀而言,則是一只十足的垃圾股,還一買就是一輩子。
(二)
結婚那天,當徐志摩掀起張幼儀頭蓋時,她原本希望他會對她一笑,可是他的眼神始終很嚴肅。之后的生活,基本是,除了履行最基本的婚姻義務之外,他對張幼儀基本不理不睬。就連履行婚姻義務這種事,徐志摩也只是遵從父母抱孫子的愿望。
在別人眼里,他溫潤如玉,謙恭得體,但唯獨對不愛的妻子,無所顧忌地將自己扮作冷酷的暴君。記得有次在國外,徐志摩把狄更斯帶回家,他很快活的和他英語交談,手舞足蹈,甚至言語中滿是崇敬。但當徐志摩把狄更斯送走后,返回屋里面對張幼儀時,又露出全然不屑的神色。
后來張幼儀回憶說,有次胡適同時請了她和陸小曼一起吃飯。在飯局上,陸小曼講話時,所有男生都被她迷住了。她親昵地喊徐志摩為「摩」「摩摩」,而徐志摩則喊她「曼」「眉」,說話的態度是如此耐心,那么尊重她。這一切都被張幼儀看在眼里,讓她想起以前徐志摩對她說話的情形,總是短促而草率。
徐志摩總對她說「你懂什么,你能說什么」;飛往倫敦的飛機上,她因暈眩而嘔吐,他嫌棄不已:「你真是個鄉下土包子」;他冷酷地要求離婚,完全不顧她已經懷孕,她說:「有人因為打胎死掉。」他答:「還有人因為火車肇事死掉,難道你看到人家不坐火車了嗎?」
后來,傭人告訴張幼儀,徐志摩第一次看到她照片的情形。他把嘴角往下一撇,一副很嫌棄樣子。徐志摩從一開始就不喜歡她。在這世界上,徐志摩最想做的事情便是擺脫張幼儀。
(三)
或許正是應了那句話,「放過那個不愛你的人,實際上也是放過你自己?!?/b>離婚后的張幼儀活出了自己。徐志摩在給陸小曼的信中再次提到這位「前妻」時,贊嘆道:「一個由志氣、有膽量的女子,這兩年來進步不小,獨立的步子站得穩,思想有通道?!箯堄變x自己也說,「我們離婚以后,才真正密切來往。他習慣到服裝店來看我。如果他要去旅行,就會找我定做襯衫和長褲?!?br>
離婚回國后,張幼儀出任上海女子商業銀行副總裁,借助四哥張公權的人脈關系使女子商業銀行走出困境。每天上午九點,她開始在辦公室忙碌,還特意把辦公桌安排在最里面,方便對周遭的一切明察秋毫,甚至,她總是最遲離開辦公室。
曾經,她心底最大的遺憾是沒有接受良好的教育,沒有系統學習過新派的知識,不能像他愛戀的女子那樣既淵博又俏皮。如今,她立志為自己彌補這個遺憾。她聘請了一位中文老師,每天給她補習中文知識一小時。
她還是一家服裝店的總經理,所以每天上完課后,她得去南京東路上經營服裝行,負責查看訂單,在下班的時候告訴裁縫?;氐郊乙院?,就幫著大兒子阿歡做功課,試著檢查出他不懂的內容。當然,她還會每星期打三次麻將,每次都是晚上8點開始,她準許自己一年有二百美元的輸贏。
這份堅持與努力,終于為張幼儀找來了合適的人。1953年香港,張幼儀和醫生蘇紀之結婚。蘇紀之要考取開業執照,張幼儀就幫他研讀那些厚厚的醫學書籍,陪他熬夜通宵。在管理診所上,張幼儀也很有現代企業家的作風。有次一個護士發現工資少了三分之一,找到張幼儀。張幼儀給的回答是,下午你只工作兩個小時不是四個小時,所以改為小時計算而不能按整日計算。按貢獻率給予工資,那時的張幼儀,給人一種「資本主義」的精明。
(四)
徐志摩離世后的二十年,張幼儀一直待在上海,那期間發生了抗戰,國共內戰。張幼儀說她的運氣很好,生活不僅沒有受到影響,反而還賺了錢。她在這段期間買了很多染軍服需要用的染料,然后擱置儲存等到價錢漲到一百倍,且這些染料再也無法從國外進口時,賣掉。有了這筆錢之后,她又開始投資棉花和黃金。在當時的整個服裝行業面臨破產欠債時,唯獨張幼儀賺了錢。
張幼儀給四哥買了一套房,同時在上海市海格路125號給自己安了家。這房子全用石頭造成,有三間臥室,一間廚房,幾間傭人房,客廳外面還有個露臺。之后,張幼儀把徐家二老接了過來,且在家后面的空地上給他們蓋了間房子。
當張幼儀搬進新房不久,差不多是徐志摩結婚半年后,他和陸小曼也在法國租界租了間房。那時,陸小曼的鴉片癮把徐志摩弄得一窮二白,老是向朋友借錢。每當徐志摩向張幼儀借錢時,她就會說:這是你爹給的錢。
徐志摩在世時,徐老爺每月會贊助300元生活費,他死了,徐老爺還是會每個月給陸小曼300元。1944年老爺去世以后,張幼儀繼續每個月放300元到陸小曼戶頭里,還托徐志摩在《新月》月刊的同事梁實秋先生,把徐志摩的全部著作編成一套文集。
(五)
很多人問,已經是銀行副總裁和服裝行的總經理的張幼儀,為什么還要對徐家人和徐志摩百依百順?她說,「我這輩子都在擔心有沒有盡到我的責任。就連離婚以后我都還在照顧徐志摩的父母,因為我認為這么做才是我的責任。我為徐志摩,他家人,還有兒子,做了我認為應該做的事情?!?/b>
張幼儀愛不愛徐志摩?她說沒辦法回答這問題。她自己對這問題很迷惑,因為每個人總是告訴她,她為徐志摩做了這么多事,她一定是愛他的。可是,她沒辦法說什么叫愛,她這輩子從沒跟什么人說過「我愛你」。如果照顧徐志摩和他的家人可稱為「愛」的話,那她大概是愛他吧。在徐志摩一生當中遇到幾個女人里面,說不定張幼儀最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