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躺在那里,神智不清,因防止從病床上滾落而被捆綁——不能動彈。聽到她的聲音,他驚恐的睜大了眼睛,喃喃的說著:“幫我解開,幫我解開......聽話,聽話啊。”她拿過水杯,把吸管小心翼翼的放進他已經(jīng)因高燒干裂疼痛的唇——她早已淚流滿面......
?眼前的這個男人,被病魔折磨著,他的腦部還在暗暗淌著隨時會危及他生命的血液.......。他已經(jīng)不知道她是誰?不知道她的心痛?不知道她為了能見上他一面,在這個夜晚,在這個醫(yī)院焦急的尋找了近兩個小時,才來到他的床前!可他已經(jīng)不認得她了.......當(dāng)他說著:“聽話,聽話啊!”她泣不成聲....掩面而去......蹲坐在重癥監(jiān)護的走道里......。每次她發(fā)脾氣的時候,他總是會說:“聽話,聽話啊!”
?他們相愛在那個缺衣少糧的年代......
?女人在家里排行老三,父母年邁,大姐遠嫁,妹妹尚小。還有個因發(fā)高燒無錢貽誤治療,患有腦膜炎的傻哥哥。家里沒有男丁,她把自己當(dāng)男人使,起早貪黑,在田里拼命的干活,別人挑多重的擔(dān)子,她絕不會少。有一天,母親把她叫到跟前,說要把她許個村里的一個跑船的小伙子。可是她不喜歡他,女人說這個男的,穿鞋總是拖著鞋皮,很討厭。后來,母親哭了,她嫁了.......。只為了母親說:“近些,可以照看家里,我和你阿爸死了沒人看見就算了,可你那傻哥哥,誰來管?”
?男人在家排行第幾呢?我不知道。他哪里來的家啊?他是遺腹子,父親沒來得及見他一面,只給他留下了一個名字伴隨他一生。母親生下他便改嫁了。他從小和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什么父愛,母愛,對他來說都是遙遠的夢。什么是苦,受過的人才真正知道其中的滋味!他不愛講話,只是喜歡在田間,經(jīng)常隔岸悄悄的望著那個他心儀的姑娘。他不敢言語,不敢奢望,因為除了爺爺奶奶過世后留給他的一間土房子,他什么都沒有。
?不知在什么時候,姑娘肩頭的擔(dān)子輕了,因為有人早早的把活給她干了一半了......
?不知在什么時候,他家的泥土房門前,放著一個籃子,里面是噴香的玉米棒子........
?不知在什么時候,他們就這樣悄悄的相愛了.......
?女人出嫁的那天,她沒有哭,因為母親哭的很厲害......小妹卻因穿上了平生的第一件新衣裳,可美!
?女人出嫁的那天,他把家裝進了行囊,他把愛刻進了心坎,把她鎖緊在記憶。他走了,離開了村子.......
?那一夜,雨下的很大,很大......
?女人的日子并沒有像母親期盼的那樣——有了男人,可以少受些累。而今,不是受累,卻成受罪!跑船的男人不著家,女人扛起兩個家。丈夫嗜賭如命,家境一日不如一日。又是一個臺風(fēng)過境的夏,風(fēng)雨漫天,女人感到腹部陣痛,叩響了丈夫姐姐家的門,借到了兩塊錢,在鄰居的陪同下去到醫(yī)院。女人要生孩子了,可是只有借來的兩塊錢。丈夫的姐姐,此刻卻裝聾作啞起來。
?女人生下了一個漂亮的女孩,有人悄悄的為她墊付了20多元醫(yī)藥費,還留下了30元營養(yǎng)費。
?三年了,原來他從未走遠,在隔壁鎮(zhèn)的一個沙場沒日沒夜的工作著。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是那個沙場的管理人。
?女人應(yīng)沒有葷菜吃,不下奶,孩子餓嗷嗷的哭。有人送來了魚.......
?后來,女人穿上了第一件“的確良”的襯衣;女人的孩子要上學(xué)了,有了新書包;女人的孩子得了闌尾炎,沒錢住院。他騎車老遠跑來給了100塊醫(yī)藥費,女人哭了。他說:“趕緊的,聽話,拿著,孩子要緊!”
?男人的沙場經(jīng)營的越來越好,給他上門說媒的踏破了門檻。他說:“不著急!”有一天,女人說:“哥,你不小了......。”他轉(zhuǎn)身離開的時,輕聲的回應(yīng):“我知道了。”后來,男人結(jié)婚了,女人卻離婚了.......。命運總是捉弄著他們!
?一轉(zhuǎn)眼,30多年過去了,而今,孩子們都已經(jīng)成家立業(yè)了。男人說,“我們可以一起老去嗎?”女人來不及回答.......,就要面對這最痛苦的現(xiàn)實。男人因糖尿病引發(fā)高血壓,沖破了腦部血管神經(jīng),不省人事。
?坐在從醫(yī)院回來的車上,女人抽泣著,“受苦了,受苦了........。每天都給我打一個電話的啊,為什么他頭暈不告訴我.........我要照顧他到死.......。沒人管他,我來管.......。”
?我淚眼迷離,想起這個男人給我買過蝦吃,鼻子一陣酸楚........
?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中兩個老人相依偎,白發(fā)蒼蒼,戀戀依依........。他說:“聽話,聽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