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15 再見已惘然·餐桌上的戰爭
“小憶是我的。”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般,朱孝佳出人意料地用平淡的語氣辯駁,而那聲音清晰而堅定地擲落在這個空間里。
“小憶?小憶是誰?”張婷儀仿佛看到了一個大笑話,眼里是憐憫和鄙夷,“這里只有俞遠昊,你聽見了沒有,是姓俞的!只有是我們俞家的人才配擁有那百分之三十二的股份!小憶?你以為憑什么小憶可以拿走我們俞家的一分一毫?”
“伯母,我可以只要小憶,我可以不要俞遠昊,可是你們做得到嗎?你們可以不要那百分之三十二的股份?”朱孝佳摸著朱憶澤的腦袋,她看見小家伙眼神里的不解和惶恐,所以低著頭用滿是溫柔的眼神安撫著,一邊用提問不卑不亢地回應。
“你……”張婷儀怒火中燒,面前這個年輕女子,當初那樣的脆弱不堪,如今竟然學會了握著致命點來威脅,“你是在威脅我?”
“沒有,伯母,我沒有想過要威脅什么的。我只是在說一個事實,就好像我不姓俞,你也不姓俞一樣。”
朱孝佳蒼白著臉,但早先的顫抖已經不見了,不知道是在什么時候,在大家的忽略下,她挺直了背脊,用柔韌包裹了強硬。俞澤明坐在一旁玩味地觀察著這個女人,和父親保持默契般,只是好整以暇地看著好戲上演。
“朱孝佳……”張婷儀仿佛被擊中心臟,身子控制不住地開始顫抖。在俞家孤身作戰的自己又何嘗不是一個“外人”,而她的傷口在多年后竟然被另一個女子生生撕裂。
“你不要太過分了!”
朱孝佳沒有想到有一天俞澤亮會這樣跟自己說話,帶著滿滿的怨恨和厭惡,還有眼神里的鄙視,仿佛自己是仇人一樣,而那些愛意和溫柔,無影無蹤。她只聽見自己的心頭“宕”的一聲,好像是一柄石斧,再一次砸裂了早已斑駁的心臟。
“我知道你什么手段都用的出來,但是這里是我們俞家的地盤,不要以為你拿著尚方寶劍,沒有人承認你你就什么都不是!”俞澤亮根本沒有看到朱孝佳的神情頃刻間的改變,又或者是根本看不到。
朱孝佳緊緊地捏住了拳頭,然后用力咬著自己的嘴唇,企圖去平息身體的顫抖。可是不論怎樣的疼痛傳來,都抵不過心痛的強烈。她的眼眶終于開始模糊,唇齒不清的語氣失去了硬度,脆弱得好像彈指即破:“你……你說什么?我用過什么手段了?”
“什么手段?你是怎么勾引我?怎么用孩子來做要挾的?又是怎么去迷惑爺爺的?我不答應娶你進門,所以就趁我在美國失蹤的時候從爺爺手里騙來了股份。你真的是很厲害的女人呢!”
朱孝佳愣在原地,然后悲傷已經超過了憤怒。而吃驚的人還有俞澤明和俞承志,這對父子眼角中的目光交錯,看到了彼此心中的疑惑。然后俞承志看到了張婷儀眼中的得意,可是俞澤明卻瞇起了眼睛向自己的弟弟看去。
這個人,是俞澤亮,但又已經不是俞澤亮了。
朱孝佳壓抑住自己的情緒,注視著藏在自己心里最深處的男人。原本以為有朝一日他回來了,自己該有多喜悅,應該會忍不住飛奔過去,捧起他的臉仔仔細細地看個夠,然后再緊緊地抱住他,再也不放手。可是她沒想到,當他回來后,迎接他們的不是歡喜的結局,而是更疼痛的現實,即使仍然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可是自己終究無法捧起他的臉,而是只能遠遠地站著彼此對峙。
“我沒有……騙俞家的任何東西。股份都是小憶的,我只是履行監護人的職責……”
“所以,小亮回來了,就不勞煩你再辛苦了。我們會讓昊昊回到真正的俞家。”朱孝佳好不容易平靜的解釋,卻被張婷儀嗤之以鼻。
“不!我是小憶的媽媽,小憶必須得跟著我!”朱孝佳看著張婷儀,從小到大,這個女人在自己的印象中都是紅色的。好像從來都不喜歡自己,但是自己卻沒有那么討厭她……或許因為她是亮的媽媽。可是這一次,朱孝佳要面對面地去和這個女人抗爭,因為自己……哪怕不能成為俞澤亮的妻子,但是自己永遠都是朱憶澤的媽媽。
“不是你說什么就是什么的,這個世界是講法律的。”張婷儀冷笑一聲,“你說,法官是會把昊昊判給家世清白富裕的父親呢?還是會判給不守婦道的母親呢?”
“你說什么?”朱孝佳氣得發抖,她聽出張婷儀的話,已經宣布了要用法律手段來爭奪憶澤的撫養權,但是她不能接受的是“不守婦道”的誹謗。
“真是不好意思,沒想到一頓早餐也吃得不安生,讓欣兒看笑話了。”張婷儀不再注意朱孝佳,忽視了她倔強的氣惱,反而轉過身滿是歉意地看向唐欣。
唐欣淡淡地笑了笑,這飯桌上的你來我往,她看得明白,心里也是有疼痛的。當她知道俞澤亮和朱孝佳有孩子的事情,心里已經蒼白得一片,可想著總歸如愿以償的愛情,她還是選擇不惜一切地去面對。只是早餐間這樣的你來我往,唐欣忽然覺得很諷刺。是不是他們這樣的大家族,永遠都會生活在爾虞我詐的紛爭里?
當然,在表面看來,她是淡然不動的,好像自己是一個旁觀者般只是靜靜地喝湯。直到張婷儀的歉意,如同作秀似地上演,她才優雅地擦了擦嘴,然后笑著看向眾人:“沒有啦伯母,這頓早餐真的很精致,也謝謝俞總的款待。”
“唐小姐太客氣了。我可以把這樣的評價當做是對我們酒店餐飲水平的認可和夸獎嗎?”俞澤明接過唐欣的話,仿佛喧囂的戰場只是一個幻覺。
“既然欣兒已經飽了,那我們就先告辭了。各位慢用。”張婷儀不耐繼續糾纏下去,硬生生地帶著兒子和唐欣離開了餐廳。
俞承志若無其事地喝著茶,而朱孝佳還沒有從剛才的憤怒中平靜下來。她僵直的身子隱藏著的是無處可逃的悲憤,直到此刻依然無法言明的百般滋味在侵蝕著自己的每一寸身體。而當一雙溫熱寬厚的手搭上自己的肩膀時,她才有那么一瞬的清明回到了現實中的餐桌。
“多吃點,待會兒我們還要去送永泰的人。”俞澤明安撫著朱孝佳,然后坐回自己的位子,專心看著朱憶澤把餛飩塞進自己的嘴巴,然后在湯汁順著嘴角快流下來的時候,及時地用紙巾阻止了它的去路。
“我……不想去。”朱孝佳已經亂成一團糟糕,她真的沒有辦法再去偽裝出若無其事的笑容面對那些人,更沒有勇氣去面對隨時可能出現的不經意的刺痛,“亮已經回來了……我應該不用再代理了。”
“人事命令一天沒有發布的話,朱小姐就還是Eastel的副總經理。我想朱小姐總不希望自己是一個做事做一半、不負責任的人吧,要是那樣倒是真讓別人看了笑話去了。”一直不說話的俞承志在此時淡淡地說著,而口吻中比起曾經竟然多了些善意。并不一定是出于長輩的關愛,只是沒有那么難聽,沒有那么多的討厭和輕視。
俞澤明與父親相視一眼,淺淺透露出一絲感謝。這些并沒有落到朱孝佳的眼里,她只是木然地咬著嘴唇,在內心上演著掙扎。
“孝佳,爸爸說得對。不論今后怎樣,現在你還是Eastel的副總,況且這次的項目,總還是需要你善始善終的……昊昊,你說對不對?”俞澤明在最后把話尾拋向了朱憶澤。小家伙根本不懂大人們在說什么,只顧著自己滿口咀嚼,然后含糊不清地迸發了一個響亮的“對”。
這純粹的聲音終于把朱孝佳拉過來,她抿著嘴角滿眼溫柔和倔強地看著朱憶澤,然后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送走宋氏父子比自己想象中的簡單得多。朱孝佳原本以為以宋攜義不饒人的嘴,多少會有些難堪的地方。但是這一路上大家卻都很默契地選擇忽視了突發的狀況。只是聊著H市、聊著D城、聊著那個即將成為Eastel度假村的荒島。坐在副駕駛的丁小純起初還有意無意透過后視鏡去觀察朱孝佳的神情,但好在除了有些憔悴外,她還是用精致的打扮掩蓋了內心的傷痛。只是當把宋氏父子送入了機場,當他們再搭乘酒店的R350返回時,朱孝佳仿佛斷了線的木偶般,失去了靈魂。
“和文雅交接下工作吧。明天就要去集團總部了,而我想你可能需要放一個大假,干脆就先把工作交接下。”當車輛駛入酒店,一路閉目養神的俞澤明忽然說道,然后睜開眼睛,在車輛停穩后,便揚長而去,不再看朱孝佳一眼。
朱孝佳看著丁小純匆匆忙忙追在俞澤明的身后,是有些吃驚的。只是她并沒有多想,而她也沒想到,當自己走進辦公室,看到桌上的報紙后會失手摔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