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酷暑八月,懷著沉重的心情看完《平凡的世界》,卻再也無法平靜。機緣巧合下,又在另一個公眾號上看到當年為了紀念路遙所拍攝的八集大型人物紀錄片《路遙》。于是,一發不可收拾,含淚一口氣看完整部。
我佩服制作組分別用二十四節氣中的“驚蟄”“谷雨”“芒種”“夏至”“大暑”“霜降”“大寒”“立春”作為八集紀錄片的標題,毫無疑問,這幾個節氣都代表著路遙人生的每個階段成長軌跡,把路遙短暫而又苦難輝煌的一生概括得深刻得當。
整部紀錄片運用了大量的心理剖白,還有來自全國各界人士的講述及評價,有路遙的同胞兄弟,父老鄉親,有企業家,文學評論家,作家陳忠實,賈平凹等。就是這種自述式的心理剖白,更讓我們了解到路遙在創作時的心理,以便更能深刻讀懂他的作品。
在路遙的小說里,改變命運是所有主要人物的一個主旋律,不管是孫少平還是高加林還是他本人的經歷都能說明這一點。我想心是怎樣的,寫出的文章便是怎樣的,應該就是這樣的吧。在那個貧困,饑餓的年代,男娃當男力干活,要活下來都是不易的。所以他跟伯父嚴重反抗才得到繼續讀書的機會,他說:勞動固然是一個很偉大的職業,但是我們家祖祖輩輩靠勞動要改變我們的一種生存方式是不可能的,所以必須讀書,就是讀了書,哪怕當一個農民,都應該是慶幸的。
路遙沒有因為苦難而對生活失去熱情,他覺得作為一個成熟的中國人,成熟的民族,不應該對這些東西痛哭流涕,自己把自己的傷疤舔干凈,撫愈好,再跳上自己生活的戰車,向前推進。在我看來,他是苦難生活中真正的勇士!
在《驚心動魄的一幕》獲獎后,他說道:我幾十年的饑寒、失誤、挫折和自我折磨的漫長歷程中苦苦追尋一種目標,任何有限度的成功對我都至關重要。卻在1981年6月不到32歲的他僅用了二十一個晝夜完成了13萬字的小說《人生》,在當時轟動了整個中國文學界乃至鄉村社會。他又說道:如果為微小的收獲而沾沾自喜,本身就是一種無價值的表現!
1984年由路遙本人改編,吳天明導演的電影《人生》上映了,并獲得百花獎,這對路遙來說更是人生的一個巔峰。在當時能獲得如此榮譽的作家并不多,他該是自滿驕傲不屑的。可事實是他依舊是農民的兒子,依舊給我兄弟般的感覺。吳天明這樣談路遙:他是一個兄弟一樣,渾厚,墩墩實實的人。當獲獎的女演員感激地要把“最佳女演員”的獎杯給導演時,路遙在一旁打趣到:導演是最佳女演員?足以領略了路遙從骨子里帶出來兄弟般的幽默風趣。源自于他愛他的家鄉,愛那片土地,愛那片土地上的人們,他說:沒有他們就沒有我,更沒有我的作品,他們是最偉大的人。是的,在路遙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中學時,是他們把自己的救命糧食分出一升半碗來塞進他的衣袋里!
路遙為自己牛馬般的勞動得到回報而感到人生的溫馨,但他深知自己不可能在這種鮮花和紅地毯的生活中長期滿足,他要重新投入沉重的牛馬般的勞動中去!因此,他為建造一個《平凡的世界》開始做準備,準備期為時三年之久。一個人不停地走遍黃土,不斷翻閱所要用的資料,給我們展示了一個作家所要具備的求知求真的特性。他說:生活可以故事化,但歷史不能編造,不能有半點似是而非的東西,只有徹底弄清了社會歷史背景,才有可能在藝術中準確描繪這些背景下,人們的生活形態和精神形態。他力求有心靈的貼近,才能有進一步的交流。他那跟任何人都能打成一片的品質在這里得到印證。在這里,我深感愧疚,我們往往是無病呻吟,很多時候我們連經歷都沒有卻強裝得有多么痛的領悟,對于寫作對于素材,我們幾人能像他這樣!?
“時光在流逝,奔波在繼續,像一個孤獨的流浪漢……”仿佛那個孤獨艱難的流浪漢就是眼前。他已經抱定吃苦犧牲的準備,在準備寫《平凡的世界》第一部,他只身前往陳家山煤礦,意圖感受孫少平的礦生活,他在用自己的心靈寫作,感受孤獨,獨自呡品忍受寫作孤境帶來的困惑痛苦!他明白這般努力過后,或許還是會顆粒無收,但他也會全然接受!他的早晨從中午開始,夜晚繼續寫作,他對自己的嚴格要求,每天的任務無論多晚都得完成!在進行《平凡的世界》第二部的創作時,他已經積勞成疾,醫生勸他休整一年,他怕錯過寫作的靈感,于是毅然決然的提起行囊繼續在那榆林賓館里孤獨創作,自我分裂的創作,帶著腳鐐地奔跑!“只有初戀般的熱情和宗教般的意志,人才有可能成就某種事業!”正是在這種精神支撐下,終于在1988年完成第三部的寫作。
“這是一次漫長的人生孤旅,因此曾喪失和犧牲了多少應該擁有的生活,最寶貴的青春已經一去不返。生活就是如此,有得必有失,為某種選定的目標獻身就是應該是永遠不悔的犧牲。無論如何,能走到這一天,就是幸福!”1991年3月9日,《平凡的世界》在眾多作品脫穎而出,榮獲“矛盾文學獎”第一名,在代表獲獎發言中,他表達了作為一個作家該有的民族責任心,還有畢生的追求,任何一個獎項的獲得都不該是終點,而應該是另一個新的起點!
苦難的一生太累了,太疲勞了,對自己的嚴格殘酷,帶來了疾病纏身,終于這個巨人,這個兄弟一樣的英雄,倒下了。在1992年11月17日8時20分離開了他熱愛的土地,熱愛的人們,享年42歲。
反觀現處物質豐厚的我們,有多少人能真正體會到饑餓的感受?有多少人能為了完成某個目標把自己置身于苦行僧的境遇?又有多少人能為自己確立人生一個個新目標新方向?能不滿現狀不斷突破自我,挑戰自我?人為什么活著?!我想盡管路遙已經離我們遠去,時代在變,而他的精神卻永恒在我們每個人的心中,也時刻鞭策著我們自我反思,自我解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