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天,得了很多便宜:哥哥姐姐托人寄來新鮮的倫晚橙和土雞蛋,好朋友有心準備了正宗的清江銀魚和蝦米,同事帶了老家特產的核桃...吃成了一等一的大事。雖然離開老家好幾年,但許多關于大山和童年味道的記憶依然鮮活,依然讓人牽腸掛肚。
春天一到,萬物復蘇,春雷第一陣響過,布谷第一聲叫起,味蕾和腸胃變得敏感,嗷嗷叫喚,口水不自覺開始分泌旺盛,期盼隨便用點兒什么吃的安撫一下他們的蠢蠢欲動,蟄伏了一冬的小伙伴兒們通通變成好吃狗。
田間地頭,到處可尋到可以吃的東西。放學的路邊,田頭的山坡,漫山遍野最多的是茅梗兒。茅梗兒是茅草的新芽,柔軟、亮綠的嫩葉包裹著白色的、軟綿綿的草芯,輕輕一拔就出來,不費功夫能扯一大把,將草皮剝了,一丁點兒的草芯,放到嘴里,是青草清澈的香味兒,還有一絲絲如有若無、生動活潑的甜甜味兒,也會拔到老的茅梗兒,硬邦邦,木頭渣似的,味如嚼蠟。
茅梗兒是零嘴兒,也有能上桌的好菜。老家人不擅長吃筍,可能因為竹子品種的緣故。四月春盛,雨水豐潤,筍就冒出來了。舌尖上的中國,挖出的筍,剝了皮活像襁褓里的嬰兒,胖嘟嘟、圓潤潤、萌噠噠的,但屋前掰來的筍,個頭通常都不大,脫去殼,清瘦孱弱的緊,未成形的竹節處一圈兒青綠,仿若透著營養不良的意思。臘肉用來炒時鮮蔬菜是絕配,我家只有姐姐擅長做筍,切片,開水焯過,去了澀味,火塘取下熏了一冬的五花臘肉,切片混炒,筍綠肉紅,肥肉里滋滋冒出的油花花浸潤了筍的清香,臘肉的歲月熏香,筍的時下清鮮,吃一口,春天關于鮮美、馥郁的所有的褒獎都在咬下去的那一瞬間,完美。但小伙伴兒大多是頂不愛吃竹筍炒肉這道菜,“竹筍炒肉”是挨打戲謔的代稱,要是哪天左鄰右舍的嬸嬸伯伯問你竹筍炒肉好不好吃,只怕是你調皮搗蛋的事情已傳遍了半個小山村了。
香椿一點兒也不香,正如有人認為香菜應該名為臭菜才名副其實,但這仍不妨礙家鄉人對它的熱愛,給予它的名字就叫“椿天”。椿樹樹干很高,新發的嫩芽羞怯的很,緊貼樹干生長,更顯得難能可貴。老爹將彎彎的鐮刀用麻繩綁在竹竿頂端,伸上去,三下五除二,香椿芽就掉了一地。撿回去也要用開水焯過,躲著母雞們虎視眈眈警告的眼神,到雞窩摸幾個蛋,還熱乎乎的。老娘舀一勺陳年的豬油,雞蛋炒得蓬松金黃,還有油脂的芬芳,下了香椿,雞蛋有了香椿的清氣,香椿裹了雞蛋的爽滑,絕配。吃不完的香椿,用竹籮瀝水晾干封存,待到臘月或正月,開水發開,混上肉丁剁了餡兒包餃子,在冬夜里還能感受到春天和親情對我們小小的饋贈。
想到這些,感覺與老家又親近了一些,家鄉的味道比家的味道更深沉些,世界上最美好的味道也莫過于此,無論腳下的路怎么延伸,這種味道一頭連著異鄉的游子,一頭牽絆著最初生命的原鄉,讓人不忘來路,也記得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