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開厚厚的臧式布簾,可以感覺到迎面而來的熱氣從爐子上傳來。打量四周,你會發現自己身在一個矮小陳舊的藏式小酒館里,周圍人的目光只凝聚在你身上幾秒,然后低頭又把目光移向了自己面前的酒杯。
很好,你心想,這就是我想要的,在一個不為人所知的地方,我感覺到了自由。
你在靠窗近的地方坐下,可以看到不遠處的雪山顯得如此安靜,就像城市里小區一角的梧桐樹或者雕塑那般靜默,于是你不知不覺地用上來的茶水,蘸在手指上勾勒著雪山的線條。早年花過一點素描的經歷,使得你到哪里多了個習慣,就是在手上,筆下或者心中去勾畫眼前看到的一切景物。
周圍太安靜了,你這時候才覺得有些怪誕。抬頭看到一個有著明亮眼睛和高原紅雙頰的女孩子看著你,她明顯在忍著笑,眼睛因為盯著你畫的線條看而更加發亮,她“咚”地把你叫的菜放在桌上,然后快步走開了,從她消失的那個角落傳來你聽不懂的語言,還有接著爆發的笑聲。
是誰激發了誰的想象力?你低頭看看飯桌,那勾勒的雪山輪廓已經融化了,帶著一種油彩暈染的感覺,于是就著這雪景,你喝著小酒,把目光投向周圍。
一輛大巴到來,車上不斷跳下的旅行者帶來了熱鬧,一個個都在外面拍照,極少數走進餐廳又打量一下離開了,這時候門簾一掀,兩個人走了進來,一望可知是司機和導游。他們倆走了過來,在離你不遠的桌子上坐下吃飯,當他們看向你時,你才醒悟自己無意中盯著對方太久了,于是歉意地一笑,舉起了酒杯。
導游正在憤慨,突然聲音變大了,一拍桌子走到你這邊,你微顯呆楞而不失警惕地看著他。導游看上去很年輕,二十多歲的樣子,頭發有點蜷曲,他穿的和城市里這個年齡的年輕人區別不大。導游開口了:“這位大哥看來也是走了不少地方的,你幫我們評評理。”他順便坐下來了,看來是很滿意找到了發泄的對象,于是你也熱心地遞給他一個酒杯。
導游開口的話其實有點顛三倒四,看來漢語還是不怎么好,但是你還是聽明白了:他們到了幾家當地人住宿,有幾個游客提出要借用廚房,當地人也熱心答應了,沒想到臨走時候游客順走了廚房里的一瓶藥酒,里面浸了蟲草和許多珍貴藥材,那當地人非常不高興,就打電話告知導游,可是導游發現那幾個游客已經在林芝離開了,因為這是自由行團,會有人隨時離開。
郁悶的導游說著倒霉破事,嘟囔著:“這下我不再去這家人家住了。以后帶人不敢去了,去了要罵,要沒有臉了。”你也覺得胸口堵了一下,卻不知道說什么好,于是把隨身帶的好酒拿出來,那是瓶白酒,導游眼睛亮了一下,把司機也叫了過來,司機不敢喝酒,就著糍粑喝著酥油茶,一只手捏一把糍粑往口里送。
本來就是一場邂逅,沒想到問下來下一站大家行程一樣,于是你索性跟著大巴坐到了下一站。晚上在村長家,導游和司機叫了你一起去吃晚飯,也有少數游客加入了,更多去看藏族表演歌舞。喝著喝著,不知道怎么大家要求表演節目,游客們唱了幾首流行歌曲,司機大哥估計酒喝得高興了,突然站了起來又唱又跳,這段歌舞讓這個昏暗的房間突然明亮了。
小導游也趁著酒興談自己的人生理想:他從小在廟里長大,所以會說英文,15歲再去上學,結果漢語是跟四川女友學的。他現在就幾個月接團,另外幾個月去四川學畫,打算以后畫唐卡或者轉行。小導游眼珠轉著,看著比年齡要成熟了不少,也許實在看到的東西和人比較多,他有著和年齡不同的狡黠和聰慧。
歌舞還在繼續,讓人忘記了外面的黑夜和溫度。
第二天,你要踏上自己的行程,走前看到發來的微信加好友申請,想了想,你還是加了小導游的微信,然后在整個村子人都在安靜酣睡時,你搭車離開了村子。
看到那個在朝霧中猶如仙境的村子在車子的視野中慢慢消失,你回想著小導游的夢想和他們的遭遇,這一切在旅途中是那么自然,又是那么特別,就像兩段不同的人生偶然交錯了一下,你得以偷窺了別人的人生一角,而下一步又要走自己的道路。
下一個風景在哪里?群山猶如一道道門般向你開啟,蒼茫之色撲面而來,你看著山側那出現又消失的河流,它們流向不知道什么方向,又去忙著訴說那不知道什么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