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單元的文章都是地方文化，俗世煙火，于是，高考期間，布置學(xué)生們?nèi)ヒ惶思亦l(xiāng)的菜市場，然后寫一寫見聞，學(xué)生們覺得早起去菜市場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收獲多多的。
學(xué)生的好文沒來得及打，先呈上我的菜市場見聞。
有一種生活叫菜市場
文/陳海波
上班時，早上一般都來不及去菜市，只有在快下班的時候趕往超市或家庭廚房隨便買兩樣菜回家，這里的賣家表情很單一，這里的菜肴都是“二傳手”，有的三傳四傳都沒準(zhǔn)，這里的買菜者大都如我一樣，在匆匆忙忙地趕生活的腳。在這里，你看不到原生蔬菜的樣子，也感受不到商家對原生蔬菜和顧客的溫情，一切都在匆匆忙忙中進(jìn)行著等價交換，如此而已。
但菜市就不一樣了，那里有著鮮活的氣息，是一個熱鬧且富有生機(jī)的地方，甚至是俗世里一幅幅最最生動的風(fēng)景畫。
每到假期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菜市場，從家邊的一農(nóng)貿(mào)到河?xùn)|的散戶賣菜的早市，去的多了，就會發(fā)現(xiàn)，菜市里到處都是生活的影子，那些生動的風(fēng)景畫里蘊(yùn)藏著世間生靈的眾生相。
先說賣菜的，大抵有兩類人，一類是土生土長的親自種菜來賣的菜農(nóng)，一類是混在菜農(nóng)里的從菜農(nóng)手中批發(fā)來賣的菜販子，他們不租攤位，就喬裝成菜農(nóng)的樣子也在路邊占個長位，為什么占個長位呢，因為他們賣的菜品種比較多。
這兩類賣菜人有著本質(zhì)的區(qū)別，且看下面的對話：
“大姐，我把三輪車停在這里行嗎？”
“不行，你沒看到我的這些菜都擺的那么擠嗎？快推走，別影響我賣菜。”
“大姐，我再朝這邊挪一點，離你的菜還遠(yuǎn)呢，我就一樣菜，賣完就走?！?/p>
“我說不行就不行，該去哪去哪，反正這里不行?！?/p>
“大姐，我今天沒帶零錢，你能幫俺換五十塊錢嗎？”
“不帶零錢，你來賣什么菜，我還沒發(fā)市，不能換。”
“你剛才不是賣了好幾份菜了嗎，給俺換一下唄，謝謝大姐?！?/p>
“我也沒有零錢，你找別人換吧。”
“你的絲瓜賣多少錢一斤？”
“都是自己家種的，我也不知道行情，一塊錢給兩三根都行，給錢就賣。”
“你不能這樣賣，你這樣賣，我們怎么賣了，這行情都給你們賣瞎了。”
“你的花菜，一共是六塊二毛錢?！?/p>
“哦，我這只有六塊零錢，二毛錢能不要了嗎？”
“一共不掙你二毛錢，要不你給錢我找你”
“這小把豆角子，我也不稱了，有零錢你就給一塊錢吧，沒有就下回再給。”
……
孰是菜農(nóng)？孰為菜販子？一目了然。
菜農(nóng)的身上有著泥土般的樸實和清香，蹲在路邊昂起頭始終給予你期待和微笑，不需要你問價格，但給你的是絕對的便宜，他不在乎能賺多少錢，只在乎快點賣完好回家干活去，種的菜在自家吃的基礎(chǔ)上再賣點零錢就足夠了。
菜販子就不一樣了，他們以此賺錢為生，他可以給你短斤少離，但你絕不可以欠他三毛兩毛，長時間的鉆營早已讓他們變成了“菜滑子”，也許當(dāng)初的當(dāng)初，他們不是這樣的，但是無商不奸的道理，最后還是讓好多菜販子失去了農(nóng)人原有的樸實和誠信。（當(dāng)然也不能從一而論）
再反觀一下買菜的人。去早市的各類人都有，但以老年人居多，老年人買菜比較會挑，買的菜不僅好，且價錢也便宜，面對買菜的老年人，無論是菜農(nóng)還是菜販子一般都不想和他們打交道，因為不太能占著便宜。老年人之所以這樣，大多跟他們的經(jīng)驗和經(jīng)歷的年代有關(guān)系，他們多經(jīng)歷過貧窮，深懂精打細(xì)算的道理。當(dāng)然也有一種年輕人，買菜時斤斤計較的，少給他一兩，多算他一分，他都能算出來，有時還會吵得面紅耳赤，究其原因無非就是多一分少一分的事，這類人跟貧窮無關(guān)，這是性格和素質(zhì)決定的。
另外還有一類人，深深知道菜農(nóng)的不容易，買菜時從不問價格，菜農(nóng)說多少錢就給多少錢，有時還會說，找零的錢要沒有就不要找了，但結(jié)果往往是，菜農(nóng)感動的又多給了很多，遠(yuǎn)遠(yuǎn)超過找零的錢。所以，善良往往最能體查善良，感恩的人往往最能收到對方回饋的感恩，每一個微小的細(xì)節(jié)都彰顯了人在生活面前的本質(zhì)。
猶記得一次買菜，印象特深，那是先生還在徐州時，小區(qū)門口每天早晨都有一對夫婦開大卡車賣菜，一天早晨，我照例去買菜，只見一個很時尚的微胖的婦人在買黃瓜（徐州的黃瓜和新沂的不一樣，都是長長的長滿刺的那種），挑挑揀揀，好長時間選了五根黃瓜，黃瓜選好后又慢條斯理地問價錢：
賣菜的中年婦女答：“兩塊三一斤?！?/p>
買菜的婦人：“怎么這么貴，兩塊錢還不行嗎？兩塊錢，這五根黃瓜我就買了?！眿D人邊說邊挑黃瓜，看她的穿著打扮，決對是個有錢人。
賣菜的沒理她，但迅速給她稱了：五塊三毛錢。
買黃瓜的婦人說：五塊錢吧，三毛錢還要。
賣菜的也沒理會，看也不看她一眼，冷冷地回兩個字：“不賣。”
買黃瓜的婦人把五根黃瓜砰地一聲扔車上了，嘴里說著不干不凈的話走了，我站在旁邊隱隱地感到了胖婦人的難堪。那種言行嘴臉的確不招人待見。
我把胖婦人扒亂的黃瓜給簡單地擺了擺，然后拿起三根黃瓜去稱。
賣菜的中年女子柔和地對我說：“三塊七毛錢，你就給三塊吧?！薄霸绞歉疫@樣討價還價的，我越不讓價，凡是都不跟我提價格的我絕不虧待你們?！敝心昱用鎺⑿Φ匮a(bǔ)充著。
也許是看我把黃瓜給擺好了吧，也許是看在我?guī)状钨I菜都不和她提價錢吧，也許是故意對比著讓那個女子難看吧，總之，這次的買菜經(jīng)歷讓我尤其深刻，也曾感慨，賣菜人所見買菜人不計其數(shù)，閱人也無計其數(shù)，他們的心中自有一桿秤，小天地里藏著大世界。就像我們的生活，有些事情，你越是一點一滴的斤斤計較，就越是不能得到心理想得到的，相反，你不去計較時，生活會給你意想不到的小驚喜。
再回到菜市場，來看賣魚的，市場里殺魚的基本都是男的，在這樣熱的天氣里，他們嘴里叼著煙，赤著膀子，光著上身，坐在桌邊，翹起兩條腿，手里拿著刀，滿身都是魚鱗片和血，那樣子，讓你看了就很難想象出他不殺魚時的樣子。
還有那賣豬肉的，幾乎都是一副屠戶的面孔，就連女子，你看她右手拿刀，左手拿著磨砂棒，來回磨礪剁肉刀的樣子，怎么看怎么都覺得她們此生不應(yīng)該生為女人，不知道她們是否參與到殺豬的行列里，曾經(jīng)看張愛玲在《秧歌》里描寫殺豬的場面，只想，此生都不要吃豬的肉了，可是，當(dāng)香噴噴的豬肉端上桌時，又全然忘記了殺豬的場面。
雪小禪曾說她每到一個城市，最喜歡去的地方就是菜市場，因為那里最能體現(xiàn)一個城市的味道。
汪曾祺先生也曾寫道：“到了一個新地方，有人愛逛百貨公司，有人愛逛書店，我寧可去逛逛菜市?？纯瓷u活鴨、新鮮水靈的瓜菜、彤紅的辣椒，熱熱鬧鬧，挨挨擠擠，讓人感到一種生之樂趣?！?/p>
如果你也有興趣，明個就早起吧，五點左右，去轉(zhuǎn)轉(zhuǎn)菜市場，那里真是鮮活著呢，不但能感受到季節(jié)時令的新鮮蔬菜，沒準(zhǔn)還能遇上隱藏于市的俗世奇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