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國慶去了上海,和大學室友一起,忍不住感慨還能有機會故地重游,很是奇妙與開心。有很多所感所思,今天想寫下最內核的一層。
在上海的最后一天,簡直是一場藝術之旅。簡單生活節在世博公園,所以我們定的酒店就在附近。退房后準備去當代藝術館,結果發現上午11點才開放。中間空出來一個小時,所以臨時決定去中國館轉轉。磚紅色的標志性建筑看見過無數次,但一次都沒有進去過。
排隊的人很多,又熱又曬,室友G前段時間在上海出差已經進去參觀過,所以自愿在外面看行李。我和另一個室友在里面逛,好幾層樓,有繪畫、雕塑、清明上河圖,各種藝術展覽。一開始,我覺得索然無趣,因為看不懂,領悟不了藝術的美。
另外也是因為時間很趕,整個人有些焦躁。逛完兩三層樓后,我在心里祈禱拜托至少讓我看到一樣有感觸的東西,不要白來一遭。然后我們就到了油畫廳,看到《薩特之死》這幅畫的時候,我覺得值了,其余的都可以不看了。那種感覺說不上來,就是覺得奇特有意思很喜歡。后來又看到類似風格的水果油畫,也很喜歡。然后就心滿意地離開了。
和室友匯合以后,她問我最喜歡里面的什么。我說是油畫,她幸福地喊道她覺得最好看的也是油畫,尤其是那幅戴眼鏡的人。我聽了驚叫起來,說自己最愛的也是那幅。還有水果的那幅也都是心頭好。我特別特別開心,是一種被看見被理解的欣喜。原來在愛好上有共鳴是如此美妙。
之所以這么開心,是因為我不太向人表露自己在電影、藝術這些方面的愛好,哪怕是在好朋友面前。可能矯情、作、裝逼的評價太根植于內心,我害怕去辯解。不知道為什么,甚至有時候心里明明不愛,但如果朋友表露出喜歡,自己會不受控制地附和。無法控制的病態式地壓抑自己的想法。
心里有件事從來沒有跟別人提過。《聶隱娘》上映的時候,出于對舒淇以及導演侯孝賢的信賴,我特別想看這部電影,于是約了朋友去看。整個電影一直很安靜,沒有好萊塢大片式跌宕起伏的情節刺激眼球煽動情緒,一直淡淡地靜靜地。很難入戲,放到半場的時候很多人忍耐到了極限,周圍有人罵著無聊垃圾爛片,然后很多人退場憤憤而去。
那是我第一次在電影院遇到有人中途離場,座位彈回的砰砰聲好像還在耳旁回響。突然我開始變得坐立難安,好像如果表現出自己愛這部片子會顯得我很無趣。但在內心深處,我卻蠻喜歡這部電影,尤其是那個長鏡頭,看山看水看風看云,在靜謐中等待劇情的改變。到現在,我還忘不了那個畫面,忘不了那幾分鐘的寧靜內心。
然而一離場,我為了不顯得自己另類,迫不及耐地扭頭跟朋友說我從來沒有看過這么無聊的電影,整個人犯困。好像急著宣揚,你看我跟大家都一樣,我也是不愛這部電影的。然而,朋友說她覺得還不錯,挺喜歡的。最怕空氣突然的安靜,用現在的話就是打臉來得猝不及防。我忘了后面是怎么接話的,但我忘不了當時的懊惱和自我厭惡。
我很討厭自己這種虛偽,但我從沒有去剖析這種病態的心理,沒有問過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做。
看《圓桌派》的時候,蔣方舟在節目里不厭其煩地自曝糗事,毫無掩飾地說自己自卑,展示出自己的局促,像一個旁觀者一樣冷靜凌厲地剖析自己,她說自己是諂媚型人格,控制不住地想要去討好迎合別人。那一刻,我突然被擊中,心中許多隱秘的情緒都清晰了起來。這便是我的癥結所在,是我性格的缺陷,是我控制不住虛偽示人的根源。
以前我的大部分不快樂,都來自于這種缺陷人格的困擾,不敢做真實的自己,不敢表達自己真正的喜歡。我很討厭人多的社交場合,多少次在人群中感覺快要窒息,因為我覺得那個時候的我不是真實的我,面具太重,我承受不了太久。
這一年多來已經改善太多,很多時候我都敢于表達自己的真實感受了。但骨子里是沒有改變的,就像是一個圓,一環一環向內,圓心還是諂媚討好的。
有人問哪部電影曾經讓你痛哭過?衩姐說很多都哭過,但哭到緩不過勁兒來的只有《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因為它簡直是一部“討好型人格”者的墓志銘。看到這句話的時候,自己看電影時候的痛苦壓抑如潮水般涌上心頭,我記得自己流著淚在心里說我不要做這樣的人。
上海之行的喜悅,好似干涸已久的河床迎來了雨露,突然生出一些對抗惡劣之勢的力量。因為感受到真實與真實碰撞出的火花,這溫暖實在讓人眷念。最開心的地方在于,我突然知道要怎么去和諂媚型人格的特性和解。
以前我是通過達成一件件小事,比如說決定去哪里玩吃什么菜等等,來證明我不再討好別人。但一旦冒出一件大事時,我又會被打回原形,覺得自己無法根除諂媚型人格,開始自我譴責和自我否定,所以很是痛苦。
到現在我終于接受,它就是在我骨子里,在性格這個圓的圓心上,它是灰色的。我不企圖消除它,只是盡力一層一層向內逼近,一點一點做真實的自己,一層一層釋放自己真實的色彩。未來的日子,我覺得那個圓會更斑斕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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