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青春還剩多少/思念還有多少煎熬/偶爾清潔用過的梳子/留下了時光的線條/你的世界但愿都好/當我想起你的微笑/無意重讀那年的情書/時光悠悠青春漸老/回不去的那段相知相許美好/都在發黃的信紙上閃耀/那是青春失去記號/莫怪讀了心還會跳/你是否也還記得那一段美好/也許寫給你的信早扔掉/這樣才好曾少你的/你已在別處都得到
——江美琪《那年的情書》
顧盼做好了最后一道菜,坐下來說:“四處亂看什么啊,你不是要吃飯嗎?”
洛笛看看桌上的飯菜,說:“你還記得我愛吃什么啊?”
“碰巧而已。”顧盼白了他一眼,說。
洛笛只好坐下來吃飯,菜的味道比當年更多了一份細致,想來這幾年顧盼的廚藝精進了不少。
“你老公把你自己放在家里,他也放心。”洛笛邊吃邊說。
“你哪來的那么多廢話啊?”
“還有,你也得防著點,好好看著你老公別讓人給搶走了。”
顧盼低下頭吃飯不再理他,很快洛笛就自動服軟,忙舉手投降,說:“你別生氣別生氣,我不逗你了。快吃飯吧。”
吃完飯,顧盼把碗洗了出來,拿了瓶水給洛笛,洛笛問:“我侄子呢?”
“嗯?”顧盼別過頭表示不解。
“我侄子,你的兒子。”
“哦,在屋里睡著呢,有點中暑。”
“我去看看好嗎?”
“好吧。”
走進臥室,白色和粉色相間的墻,修飾出一派浪漫,米黃色的窗簾,干凈樸素。
床邊有個小搖籃,里邊睡著個嬰兒,肥嘟嘟的臉,鼻子和嘴像極了顧盼。洛笛忍不住要用手去摸他的臉,被顧盼一把拉住,說:“你別把他弄醒了,弄醒了他睡不著老哭。”
“這胖小子真可愛,呵呵,盼盼,我認他當干兒子行嗎?”
“憑什么給你當干兒子啊?”顧盼說。
“我倒是想他是我親兒子。”洛笛嘆口氣說。
“我說尹大少爺你能不能不開玩笑啊,多大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顧盼臉色一沉,跺了下腳走出臥室。
洛笛跟著她走出去,輕輕關上臥室門。顧盼站在陽臺上看著遠處的樓宇,洛笛把背倚在欄桿上,看著她的臉說:“生氣了?”
“沒有。”顧盼不承認。
“還說沒有,你一生氣就好跑到窗戶邊還不搭理人,我錯了還不行嗎,你別生氣了。”
“真沒有生氣,又不是小姑娘了,哪有那么容易生氣,對了,這幾年你過得怎么樣啊?”
“多承關心,這幾年混的還算不錯啦,當年離開之后就去了廣州,在一家酒店工作,德國世界杯之后調去了南非,在那里摸爬滾打了四年,總算當上了一個分店的經理,所以,在經濟上還算過得去。”
“沒有,再找一個女朋友?”
“唉,可憐我人老珠黃沒人要啊!”洛笛佯嘆,“你呢?過得怎么樣,怎么和江皓分的手?”
“啊?”顧盼剛開始表示詫異,想了一下才說,“老鬧別扭,待不下去自然就分了唄。”
“他有沒有很傷心啊,人家那么愛你。”
“不知道,畢業沒有多久我們就分了,然后他就離開了,現在也沒有他的消息,倒是他的妹妹挺可憐的。”
“小江月嗎,她怎么了?”
“去世了,說來還挺悲劇的一個故事,我弟弟一直暗戀這小姑娘,她卻正好喜歡班里的一個同學林樹,這林樹,巧的很他是我老公的弟弟,林樹呢,他喜歡的是一個叫趙娜的女孩,林樹和趙娜一直在戀愛,他倆其實很般配。這趙娜,也有一個男生暗戀她,有一天林樹鬧著拍電影,情節忘記了,反正挺煽情了,有一個情節好像是林樹被人拿刀捅,這個飾演捅人的角色的正是暗戀趙娜的那個男的,本來這男生要用假刀去捅的,沒想到最后他喪心病狂的換成了真刀,狠狠地就朝林樹捅過去,而這時候江月沖進來替林樹擋了那一刀,結果江月就去世了,我弟弟當時差點就瘋了,這電影他當時是攝影,這一切他都在旁邊看著,可就是沒能救得了江月,林樹后來就和趙娜分手了,然后就出國了,殺人的男生當場自殺,唉,一下死了兩個人,真是不幸。”顧盼很久沒有一口氣說這么多話,說的都有點氣喘了。
“唉,問世間情為何物啊,”洛笛拍著欄桿嘆息,“你弟弟現在怎么樣了?”
“一邊旅游一邊給報紙雜志拍照片,行蹤不定。”
這時候臥室里傳來一陣嬰兒的哭聲,是顧盼的兒子睡醒了,現在的時間已經是中午了。
顧盼忙跑出臥室抱出兒子,一邊哄著他一邊手忙腳亂的找奶粉奶瓶和水,急出了一身汗。
“我來哄著他,你去弄奶粉。”洛笛向顧盼伸出援手,顧盼也不多言,把孩子遞給洛笛,自己去弄奶粉奶瓶。
“現在的奶粉市場都這樣了,你還敢給他喝這個啊,你不知道現在又重新流行母乳了嗎?”洛笛邊捏孩子的臉邊說。
“你以為我不想啊,我不是沒有乳汁嗎。”顧盼弄好了奶,抱過孩子。
小胖子張開小嘴吃著奶,眼睛還骨溜溜的轉,看見生人他顯得很興奮,在顧盼懷里手舞足蹈,奶水不斷從口中溢出來,洛笛就拿紙巾給他擦。吃完奶小胖子昏昏然又睡了,果然是感冒的樣子。
“我認識個搞奶粉的朋友,過幾天給你弄點好奶粉來。”
“好啊。”
“這小子還挺乖的,吃完就睡了。”
“平時也挺淘氣,只不過今天感冒。”
“你今天沒上課?”
“星期天哪有課啊?”
“那我帶你出去轉轉?”
“我怎么去啊,兒子還在家呢,要去你自己去好了。”
“那我也不去了。”
“隨你便,餓了告訴我,我再做飯。”
顧盼摁開了電視看,沒有好節目,一個個的換頻道。洛笛撐著下巴看她坐在沙發上的樣子。顧盼這種時候特別好看,她的姿勢不算什么特別,松松垮垮的十分淡雅,猶如一朵靜靜開放的花。
“有什么好看的?”顧盼笑了一下,問。
洛笛靠近她身邊,說:“人家都說女人生孩子之后體型會變的臃腫,但我看你的身材并沒有多少變化啊。”
“是嗎,謝謝夸獎。”
“不是夸獎啊,是真的,你年輕時身材就和人家生了孩子的一樣。”洛笛忍不住又想逗她。
顧盼先是愣了一下,接著拿遙控器使勁打洛笛的頭,口中喊道:“你這人嘴怎么變得這么臭呢,怎么就不會說點好聽的了呢?”
洛笛一把抓住她的手,盯著她的眼睛,說:“說真的,你還和當年一樣漂亮。”
顧盼被他盯得臉一陣發燒,忙把手抽回來,把視線挪到電視上。氣氛一下子尷尬起來,兩人都不知道說什么好。
一陣敲門聲響了起來,顧盼一驚,低聲說:“你先去廚房躲一下,我怕別人看見說閑話。”
洛笛沒有多問,躲進了廚房里,把耳朵貼到門上聽動靜。
顧盼整了下衣服和頭發,把門打開,走進來一個女人,原來是自己的婆婆來了。
“媽,您來了,你快坐,我去給你沖茶。”
“我不喝茶,林晰呢?”
“他去廣州了。”
“哦,不在更好。”
“媽您坐。”
“我不坐了,我來看看孫子,知道你今天有空就過來了。”
顧盼走進臥室把孩子抱出來,小胖子一見奶奶,咿咿唔唔的亂動。
“奶奶抱奶奶抱,奶奶的乖孫,奶奶可想死你了。”婆婆幾乎是把孩子從顧盼手中搶過去的,她把孩子緊緊摟在自己的懷中。
“媽您坐下吧。”顧盼拉過椅子。
“這孩子臉怎么這么熱,這是怎么了?”
“哦,他有點中暑。”
“中暑了,那怎么行,你怎么看的孩子,這么小的孩子,多么嬌嫩,怎么能中暑呢,這可是我們林家的獨苗,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可怎么辦啊。”婆婆急的跳起腳來。
“我也不想這樣啊。”顧盼小聲嘀咕。
“這不是想不想的問題,事實已經擺在這里了,你看你這個屋子,空調都這么舊了,這怎么能行,讓你們回家住你們還不同意,而且你又年輕不會看孩子,要不這樣吧,孫子我先抱回家看兩天,待病好了再還回來給你。”婆婆的真面目露了出來,她此來就是為了孫子。
“啊?”顧盼驚訝的不知道說什么。
“怎么,你不愿意?”婆婆眼一瞪。
“不是,不是——”
“不是就行了,那就先這樣,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好生在家里呆著吧。”婆婆說著抱著孩子趾高氣昂的走了。
顧盼被她一頓搶白,心里是有苦說不出來,一下子坐到沙發上生悶氣。
“我媽可比她好多了。”洛笛從廚房出來,大聲的自言自語。
“孩子都被她抱走了,你還在這說風涼話。”顧盼生氣道。
“誰讓你不攔住她啊?”
“我怎么攔啊?”
“你是孩子的媽啊。”
“那還是她兒子的兒子呢,郁悶死了。”
顧盼關上電視,別著嘴低著頭。
“看來他們家人對你不大友好啊,你看你婆婆,話都不愿和你多說似的,莫非你做錯了什么事?”洛笛好奇心起。
“像這種終于媳婦熬成婆的人當然都很變態,拿別人當年整她的那一套來整我,她不是在跟我生氣,她是在找樂子。”顧盼恨恨的說。
“聽你婆婆的口氣,你老公家里很有錢啊。”
“對啊,財大氣粗盛氣凌人。”
“怎么個有錢法。”
“我老公說,他弟弟上高中時曾貼了一張廣告,說是如果有他中意的女生做他的女朋友,那么他就送她一套高級的雅詩蘭黛化妝品,后來果真和一個女生好了,那女生卻看不慣他用錢壓人的樣子,林樹一生氣,當著那個女孩的面,就把那套價值幾萬塊的化妝品給摔了,連眼睛都沒有眨。”
“那確實挺有錢的哈,以前我都沒有給你買過Estee Lauder,”洛笛不禁暗暗稱奇,他趴到顧盼的耳邊:“你現在想不想要啊,想的話我送你一套更好的。”
“你看我的皮膚還用得著嗎?”顧盼回過臉來沖他一笑。
“你看你這人沒良心,兒子被人抱走了還笑呢。”洛笛反諷。
“我兒子又不是被人綁架了,我不笑還哭啊。”
“這倒也是,哎,以前我們班里的那些人現在都干什么去了,你知道嗎?”
“這我倒沒大關注過,反正東一個西一個的跑的都沒了影,怎么,你想搞同學聚會?”
“有這想法,哎,你知道嗎,我真沒想到,王卓和L竟然真的走在了一起。”
“是啊,我去喝喜酒的時候,還老想問問他們的情感歷程呢。”
“那你有沒有問啊?”
“我沒敢。”
“哈哈,盼盼,這下你可沒有理由拒絕我了吧?”洛笛忽然轉移話題。
“什么?”
“出去兜風啊。”
“去就去,你等我去換身衣服。”
洛笛在客廳里隨便看著墻上掛的東西,來到電視柜上邊的一個相框旁邊,一張張的看著那些陌生熟悉的面孔。一張梁靜和蔣磊結婚時的大合照映入他的眼簾,照片是用超廣角拍出來的,把幾十張面孔都容納了進去。洛笛伸出手,想把那照片拿出來細看,卻一不小心沒拿結實,照片一頭栽下去了。洛笛俯下身想撿起照片,被一扇打開的矮櫥門給撞了一下頭,他很詫異這電視柜怎么會打開著。正想關上櫥門,看見里面有一個很舊的盒子,好奇心一下子滋長出來,身不由己的伸出手去,把盒子拿了出來。
里面是幾封泛黃的信,但是保存的卻很完好。
那是洛笛曾經寫給顧盼的情書。
這時候顧盼換好衣服出來了,一身粉紅的運動裝。
“你還留著啊。”洛笛揚了揚手中的信。
“是啊。”顧盼微怔了一下,看著那個盒子,臉有點泛紅。
“不在一起了,還是歸還給我吧,”洛笛把信收起來,“正好十年了。”
車子瀟灑的開出學校,奔馳在擁擠的經十路上。洛笛開足了冷氣,把窗外的燥熱隔在車外,邊開車邊看顧盼兩眼。
“我們去哪里啊?”顧盼看著兩邊的街。
“去省體必勝客吃點東西去,今天周末,有可能搞活動呢。”
“這么熱的天,人會不會很多啊?”
“這個點,不會吧。”
“這輛車子是你的?”
“是我老爸的,他剛換的,怎么樣,還不錯吧?”
“還行。”
“喜歡嗎,喜歡賣給你了。”洛笛半開玩笑似的。
必勝客里面人果然不多,懶洋洋的灑進來一片的夏日陽光。兩人撿一個靠窗的窗戶坐下,點了一份普通裝的披薩,一份分享裝的水果沙拉,兩杯冰拿鐵。
顧盼用紙巾擦著杯口,服務員走過來說今天店里搞活動,顧客可以自己去做沙拉,顧客能在盤子里放下多少沙拉,那些沙拉就屬于他,而價格不變。
“那咱們去做沙拉去?”洛笛說。
“好啊。”
顧盼看著這間熟悉的必勝客,心中也是感慨良多,在很多年前,在她還在上大學的時候,洛笛就經常帶她來這里吃飯。那時候的必勝客對于學生來說是貴的要命,可那時候他們幾乎吃遍了店里所有的美食。而今故地重游,而陪在身邊的,又是這個自己有負于他的人,故地、故人、故事,一起涌上心頭。這些年來,她一直在等待洛笛回來,雖然她也不知道他回來后自己要怎么去面對,但也還是希望能對當年的事情有一個了結,她一直期待這一天。
沙拉被貪得無厭的在盤子里做的高高的,就好像一頂帽子一樣,兩個人花費了很多心思,也換來了周圍客人很多的笑聲,不知道怎么的沙拉醬還被抹到洛笛臉上去了。
“這沙拉還行吧,你看旁白的人都在笑我們呢。”洛笛笑道。
“快走吧,要不待會老板該攆咱們了。”顧盼催促道。
開吃的時候卻發現這沙拉味道詭異,根本不能入口,大概是因為各種味道混在一起沖突了,產生了不良反應。
“看來沙拉這么簡單的食物,要做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洛笛感嘆說。
兩個人都沒再說話,洛笛邊吃披薩邊偷眼瞧著顧盼。她吃飯的樣子很恬靜,緩緩蠕動的小嘴讓人忍不住就想親一下。洛笛克制著自己這種由來已久的沖動,以前在一起的時候,他就想在顧盼吃東西的時候深深吻著她,甚至幫她一起咀嚼和攪拌口中的食物,有時候甚至連自己都覺得惡心。當然這種想法他從來也沒有告訴顧盼。
吃完飯和顧盼一起走出門去,洛笛說:“多年不吃必勝客了,沒想到這里的東西便宜了不少,我們兩個人也只不過花了一百塊錢。”
“可是你給了他一百五十塊。”
“我還是喜歡以前那個價格。”洛笛搖搖頭。
“為什么?”顧盼一臉驚訝。
洛笛曖昧的撫摸了一下她的頭發,想了想說:“在我心中,以往的事物并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減價,也不能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減價,這間必勝客對于我很重要,可以說,我在這里吃的不只是披薩而已,我喜歡一如既往。”
顧盼沒有說話,她明白洛笛的意思。
開車轉了一會,顧盼問:“那我們接下來去哪里?”
“開車兜兜風,到下午的時候我想讓你再陪我爬一下南邊的小山,看一下山景。”
“這么熱的天要爬山?”顧盼一聽就渾身冒汗。
“放心,我會多帶點飲料的。”
濟南從經十路以南的南部遍布著一座座低矮的山,雖然是二環以內的市區,但經濟相對來說不是很發達,人也不像北部那么多。不過這兒卻十分寂靜,空氣也很清新,通常會有一幢幢的公寓樓隱藏在山間,成為城市的一種特色。
泉城的山是泰山的余脈,山多且矮,多生長著松柏等植物,有的還裸露著黃土,黃綠亮色互相交錯,構成一幅別致的圖畫。
洛笛把車停在一條馬路邊,在路邊閑聊的小販那里買了點零食和冰鎮飲料放在包里,對顧盼說:“還是這座山吧,再和我爬一次,今天再看起來,我還是覺得這座山最好。”他倆大學時代曾經多次爬過這座山。
顧盼點點頭,拿過一個裝零食的小包自己背著。
“幾年不見,這山和以前幾乎一模一樣,一點也沒有改變啊。”洛笛笑著往山上爬。
“山當然不會變了,幾千年前的濟南,這座山也是這個樣子的。”顧盼說。
“是啊,辛棄疾,李清照,他們曾經見到過的這座山,也是這樣的。”洛笛看了看手表,“現在是下午三點,我們慢慢走,爬到山頂等一會剛好能看到山上的夕陽斜照。”
山不高,需要慢慢爬來體會意境。山脊上有一條淺淺的羊腸小道,是被爬山的情侶踩出來的。路繞過山上的松柏專挑長著稀疏小草的土地蜿蜒到山頂。這座小山在市區內,如果爬的夠高,可以看到四周起伏的山丘和城北隱約高聳的樓宇,同在一座城里,卻分成了陰陽兩種境界,一邊喧鬧,一邊寧靜,這種調和,體現著這座古城獨特的魅力。
兩人邊說笑邊往上爬。爬這山的很多都是無所事事亂尋浪漫的情侶,他們把山路走的歪七扭八的以增加爬山的用時,那些承載著浪漫的小路就像被手指拉扯過的頭發絲一樣,扭曲而沒有規律。情侶們總是希望爬山的路走的越遠越長越好,就好像愛情的保質期與路程的遠近成正比一樣。
夏季的午后,本來就靜寂的山上在片片蟬鳴的映襯下顯得愈發安靜,蟬鳴和著風聲迎面而來,風吹在臉上不是很熱甚至可以說是涼爽的。山風像在做游戲的小姑娘一樣從林間歡快的吹來,讓人非常舒服,陽光也顯得不那么焦燥了,便真有些熱了可以走到旁邊的林子里休息一下。柏樹林中更有一種廖遠的清涼,那些柏樹都有些年代了,這種樹刮起的風讓人從心底到皮膚都很舒爽。如果你足夠細心地話,還可以看見樹干上某對情侶留下的愛的宣言或者情詩什么的,這么得天獨厚的環境,如果不細細的浪漫一把,豈不是太對不起老天了?
這樣不緊不慢悠閑地爬了兩個多小時后,終于爬到了山頂,山頂大部分還是樹木,但是靠北的部分有一片幾十平方米的平地,平地往下便是向下延伸的山坡了,這里躺著幾塊奇形怪狀的石頭,一塊平整點的大石頭朝上的一面被磨得很光滑,想來它見證過很多情侶在自己身上消磨時光。
站在山頂往下看,可以看到周圍公路像黑色的緞帶一樣纏繞在山腳,路面在陽光下閃著亮,遠處一條主干馬路上還頻繁地過著汽車。抬頭往前看,便可以看到灰蒙蒙的薄霧籠罩下的城市,今天天氣不錯,可以清晰的看到北部高樓的輪廓。
把視線收近往山坡上看,立刻會看到一種不一樣的美景,此時是下午五點多,西下的太陽照在舒緩的山坡上,那些柏樹林暗成一片,其間交錯著的裸露土地則閃爍著厚重而耀眼的光線,這些光線被土地染成亮黃色折射進眼睛里,雖然耀眼但不令人生厭,反而會讓人產生一種濃烈的依賴感和向往感,好像那是一處極具誘惑力的仙境,在陽光的斜照下一切變得更加有魅力,這種魅力融合成了一種氣氛,浪漫的氣氛。夕陽西下是浪漫的,而夕陽西下時的小山坡,無疑是最最浪漫的地方之一,它帶著神秘的色彩,讓人捉摸不到邊際卻能真切的感受,它就充盈在你的呼吸間,游移在你的視線里,跳躍在你的手心上,深刻而迷幻。
洛笛和顧盼向西并肩站著,迎著夕陽看著這浪漫的天與地。顧盼的長發被風吹著飄逸起來,她時不時用手把它們攏順。洛笛看著夕陽下她美麗的臉,她的眼瞳在陽光下呈現出一種透明的褐色,發出鉆石般晶瑩而柔和的光,讓人心醉神迷。
“盼盼。”洛笛喊她。
“恩。”顧盼轉過頭看著他。
“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
“你知道為什么男人都負心薄幸嗎?”
“你知道?”顧盼好奇。
“這是當年陳波告訴過我的,”他把手放進褲子口袋里,“他說,一個男人這一輩子只會真正愛一個女人,這個女人也許是她的初戀,也許不是,但這男人一生最愛的人注定是她,而最令人悲哀的是,男人通常都不會和他最愛的女人最終走到一起,當他失去最愛后,他就不會再用最真的心去對待其他的女人,這就是女人們為什么都說男人涼薄的原因。”
顧盼不說話。
“我就是這樣,”他長嘆一聲,“如果我說,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是你,你相信嗎?”
“我相信,”顧盼毫不猶豫的說,“所以,洛笛,我希望你能幸福。”
洛笛沉吟間調整了下眼神和語氣,說:“那,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什么地位呢?”
顧盼低下頭想了一會,迎上洛笛熾熱的目光,說:“洛笛,那如果我說,我這輩子最愛的人是你,你會相信嗎?”
“我相信,”洛笛的眼神仍然熱烈堅定,“所以這么多年來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么會離開我?”
顧盼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問,便沒有回答。
“我想過很多種可能,我把我所能想到的可能導致分手的原因想了一個遍,可是沒一個能成立,我們有三年親密無間的日子,可是現在我發現,我還是有些不了解你,就好像一個最會造電腦的廠家,他卻不知道最核心的技術,CPU的內核架構一樣。”
顧盼在思考該怎么開口。
“對了,我最近學會了一首歌,唱給你聽吧。”
“什么歌?”
“高曉松的,《一葉知秋》,”洛笛清了清嗓子,在這個夏日黃昏里唱起這首與季節不符的悲傷的歌。
“潮升月落/雨淋濕傳說/一張信紙寫不下許多/你想起的我/在望著什么/你張開的雙手/在等什么/你想我吧/在某一個剎那/你正面對/一杯青澀的茶/你已老去了吧/不再為夢瘋狂/你平靜了吧/像海上的花/曾經牽著手說的以后那個普通路口/如今月如鉤海棠消瘦一葉知秋/流星只聽見一句誓愿就落在你背后/下雪的冬天樹梢上掛滿流年——”長長的余音伴著斜陽在風中顫抖到消失。“這是高曉松今年的新作,卻是他所有作品中我最喜歡的,超過《同桌的你》。”
“樹梢上掛滿流年。”顧盼回味著歌詞。
“你想好怎么回答我了嗎?為什么離開?”洛笛輕輕問。
“我該怎么告訴你呢?”顧盼想了很長時間,“你還記得王重陽和林朝英的故事嗎,他們那么相愛,可是還是要分開,明明愛著,卻寧愿一直天涯咫尺,直到去世,當然這個故事是金庸先生的杜撰,可是他傳達的感情卻是真的。洛笛我愛你,直到現在也是,當年我并沒有和江皓在一起,我沒有對不起你。”
“洛笛你知道嗎,你給了我一個最美好,最純真,最幸福的愛情和一段最好的時光,你曾經滿足了我作為一個女生夢寐以求的夢想,我們轟轟烈烈的愛過一場,那樣的幸福甜蜜的讓人心疼。”
“可是洛笛啊,你說你不了解我,其實就連我自己,又何嘗了解自己呢?”她心里忽然有點激動,后退幾步坐到身后大石頭上。
“我離開你,不是因為江皓,不是一時沖動,當初我考慮過很久,我也想過跟你說我的那些心事,但是我太了解你了,所以也沒有說。洛笛你是一個對待感情特別像個小孩一樣的人,很專一很堅持,很有熱情,你對我好,那種好幾乎是完美無缺的,我們在一起三年,從來都沒有吵過架,在一起像魚和水一樣自然融洽,”說到深處,顧盼眼角流出淚來,“可是就是這種完美,讓我感覺不真實,讓我感覺像一場夢,真的洛笛,就像是一場轟轟烈烈的夢,我害怕夢醒的那一天。你的愛就像一團火,在寒冷的時候溫暖了我,可是,它也會把我燃盡的啊,我是一個遇事很冷靜的人,你需要的那種熱烈的愛情我可以給你一次兩次,一年兩年,但是終會有到頭的一天的啊!”
“那部電視劇叫什么來著,對,叫《半路夫妻》,里面形容男女主角像兩只刺猬,離遠了會冷,離近了會扎——”
“可是我也愿意為你削去一半的刺啊!”洛笛也看過《半路夫妻》。
顧盼搖搖頭,“你做不到,洛笛,你心里清楚你做不到。”
如果是在幾年前,洛笛肯定會和顧盼再爭執辯解,說自己一定會為她而變,像楊過和小龍女隱居古墓一樣。但如今飽經世故的他怎么也不會這么說了,因為顧盼說的對,他和她都改變不了自己,這是現實,楊過和小龍女的故事,只是神話。
“其實,你知道最和你個性相投的是誰嗎?是你的妹妹沈靜月,如果你們兩個在一起,肯定可以白頭偕老,而我和你只是短暫相交的流星,曾經絢爛,卻各自奔離,只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而已。”
“洛笛,我的人生已經沉淀下來了,沉淀成那片我最需要的土壤了,你給我的片片白云,我都會永遠記住的。”
“洛笛,放下吧,我已經不是那個你愛的顧盼了。”
夕陽漸漸沉入西天的云中去了,天空一層層的暗下來,藍幕上被染上了黑色,由純藍變成了深藍。
“盼盼,我還能這樣叫你嗎?”洛笛看著顧盼淚流滿面的臉龐。
顧盼輕輕握起余暉里他微顫的手,淺淺一笑,說:“你永遠都可以這樣叫我。”
洛笛轉過身子,伸出手輕輕摟住她,將嘴唇移上去,深深地吻住她的唇,她的唇一如從前一樣柔軟。
顧盼沒有拒絕他,而是用手環抱住他的腰。
太陽終于一頭栽進云堆里去了,天色全黑了下來,幾顆星星開始閃爍光芒。洛笛放開顧盼,然后在最后一點天光里伸開雙臂,仰起臉呼出一口氣。
“天黑了,終會再亮,是嗎?”
顧盼微笑點頭。
“那我們下山吧。”洛笛起身先行,小路和樹林在夜色里靜靜等候著,“盼盼?”他回過頭,想說什么。
“嗯?”顧盼歪起頭等他說話,等了一會不見他開口,卻見他眼睛里的光,她知道他的意思,看著他欲言又止的眼睛說:“我知道,你放心吧。”
洛笛的眼神一下子釋然了,臉在黑暗中燦爛的笑了,轉身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