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朦朧，起床了，匆匆上了車，帶著困意、不安、緊張和好奇，開始了一天的見習。
一
鐵門深鎖，透過欄桿，一群穿著紅黃白格子“病號服”的患者，齊刷刷地看向我們。帶教老師的鑰匙轉了一圈一圈又一圈，終于打開了。
不大的地下室，有的在打乒乓球，有的在跑步機上運動，有的治療室放松，有的坐在長椅上聊天，他們的神情有些許的木訥，動作不那么流暢。墻上掛著許多畫，數字油畫、鉆石畫，貼紙畫，很漂亮。
相比于房間正中的熱鬧，進門右手邊的手工室十分安靜。一位約摸二十歲的小伙專注地在“賬本”上蓋章、記賬。旁邊的護士正在教一位中年的叔叔串珠子，一顆紅一顆白。護士旁邊的兩位叔叔都在做鉆石畫，一位很隨性，拋開圖樣自由創作，他的作品呈現一片綠油油的景象，想來是草地吧。另一位則很認真地照著圖樣貼“鉆石”，紫色的孔雀和牡丹，完成了大半，我們過去看的時候他告訴我們有些地方的膠水不太黏了，粘不牢。
帶教老師告訴我們，白天的時候病房都鎖上的，防止患者白天睡太多晚上不睡覺，容易出事情，活動活動可以分散注意力，幫助他們恢復。
“這個好好看！”“好厲害??！”正當我們欣賞著他們的手工作品時，一位護士告訴我們這個手工室要關門了，因為到了每周兩次的“超市時間”。
挺好奇的，不知道這里的超市是什么樣的。只見“護士老板”帶著三名“員工”到了了一排類似貨架的地方，搬出一張桌子，一箱零食放在了桌上。擺好貨品，一名“員工”化身成收銀員，一名會計，一名理貨員，招呼大家來買東西。
今天來買東西的人不多。第一位“顧客”要了一包榨菜，“護士老板”問他幾號床上面名字，對會計說：“某某床，錢已經給我了，一包榨菜。”第二位是一個六十幾歲老爺爺，頭發花白，排著隊，從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包煙，從里面取出一疊“錢”，數出幾張后，又把剩下的放回了煙盒。輪到他的時候他要了一統泡面和一個果凍，開心地抱著它們走開了。后來“超市”又賣出一盒金針菇和一桶泡面。
十幾分鐘后，“護士老板”讓“收銀員”大喊：“還有沒有要買東西的？”確定沒有了之后，“超市”關門了。
我抬頭，看到了貼在墻上的“超市說明”，大致意思如下：1.每次購物總額不超過15元，不超過四款；2.只能使用“購物券”，完成任務即可獲得或用現金到醫生處兌換；3.每周開放兩次。
臨離開活動室的時候，看到兩個叔叔坐著在聊天，一個在講東，一個在說西，但他們的臉上滿是笑容。看著他們的笑臉，我忽然覺得心口有些不是滋味，快步走向冷冰冰的鐵門，他們的目光隨著我們的離開變得模糊起來，帶教老師一圈一圈又一圈地鎖著門，我深吸了幾口氣。
二
我們和兩位患者進行了交流，聽另外兩位患者講述了他們的故事。簡稱他們為ABCD吧。
A在這里已經住了十年了，他今年三十七周歲了。他知道自己的病情，他認識到自己和外面有十年的差距，他不斷強調自己已過而立之年，他想出去，想成家立業。問他怎么保證另一半的基本生活，他說要從小的做起，賺錢養家，畢竟自己已經十年沒有接觸外面了，然后又強調自己過了而立之年。
B是一位有點靦腆的姑娘，帶教老師讓她和我們講講話，她有點不好意思，不斷用手去提褲子，然后笑笑。
C是一位人民教師，第一次發病的時候是在學校，之后病情好好壞壞。他覺得周圍的人都想殺他，但又說周圍的人能讓他的素質提高。從他的談吐中可以感覺得到他的文化水平挺高的。他的遺憾是還不夠忠于黨忠于人民，沒有好好孝順父母，因為他堅信自己活不過年。
D一走進示教室，我們就被他的刺青所吸引。他是因為吸食冰毒而導致精神癥狀的。曾經的幻聽幻視讓他隨身攜帶菜刀和斧子，四處砸人家的門窗找出要殺害他的人。紋身是為了讓他自己覺得有神靈在保護他，現在的他很后悔。問及是否想回家的時候，他說：“想啊，當然想回家啦。”雖然他已經恢復，心癮也戒了，但家人為了讓他慢慢地和曾經的那些“朋友”疏遠，還沒有接他出院。他自己也想明白了，和這些“朋友”斷了就斷了了。
三
送走D后，帶教老師和我們講了許多。吞家屬打火機的，吞自己眼鏡框的，用易拉罐做鑰匙的，他們做這些都是為了逃出醫院，回到自己的家。
在治療室看到因為不配合而被約束的患者，她喊著讓我們不要戴眼鏡，她最討厭戴眼鏡的了。帶教老師走過去和她說說話，她有些平靜下來，放松了緊握的拳頭。旁邊一張床上，躺著同樣被約束的中年婦女，在她身邊坐著一位二十歲左右的男生，大家是她兒子吧。這位中年婦女很安靜，躺著看著兒子，不說話也沒有什么表情，就這樣靜靜的。環顧一下整個治療室，有家屬陪著的相對安靜和配合，想來家人的陪伴是多重要！
生病的時候總歸是會想家的，想窩在自己的被子里，哪怕房間不大。想聽聽家人的聲音，哪怕是父母的責備。想嘗一口家里的飯菜，哪怕早已冰冷。內心深處總有一種潛意識，是對家的思念。
早日康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