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是我一天中視力最差的時候,一眼望去,滿街都是美女。高樓和街道也變幻了通常的形狀,像在電影里。你就站在樓梯的拐角,帶著某種清香的味道,有點濕乎乎的,奇怪的氣息,擦身而過的時候,才知道你在哭。事情就在那時候發生了。”
馬路,一只犀牛飼養員,有著靈敏的嗅覺。那只與他朝夕相伴的犀牛圖拉,是一只二十幾歲的公犀牛,也許正處在發情期。他每天所做,不過是記錄圖拉的飼養日記;每日所想,不過是希望動物園可以買一只非洲母黑犀,給圖拉作伴。
事情就在那時候發生了。
新搬來的鄰居女孩,身上帶著淡淡的復印機的味道,也許是個秘書,或者打字員。擦身而過的時候,才知道她在哭。
“我愛你,我真心的愛你。我瘋狂的愛你,我向你獻媚,我向你許諾,我海誓山盟,我能怎么辦,就怎么辦。我怎樣才能讓你明白我如何愛你?我默默忍受,飲泣而眠?我高聲喊叫,聲嘶力竭?我對著鏡子痛罵自己?我沖進你的辦公室把你推倒在地?我上大學,我讀博士,當一個作家?我為你自暴自棄,從此被人憐憫?我走入精神病院,我愛你愛崩潰了,愛瘋了,還是我在你的窗下自殺?”
愛情發生的時候猝不及防,如山呼海嘯,急風驟雨,在心里掀起萬丈狂瀾。只在那么一瞬間,馬路,愛上了新搬來的鄰居女孩,明明,身上帶著淡淡的復印機味道的女孩。也只在那么一瞬間,他想著,如何讓她明白他愛她,瘋狂的愛她,愛崩潰了,愛瘋了,愛到甚至想要自殺。
我愛你,你愛他,他愛她……愛而不得,是愛情里最無解的方程式。
明明只愛陳飛,那個折磨她,侮辱她,貶低她,卻讓她情愿愛著的陳飛。她甚至像個巫婆,眼睛里帶著愛情,就像腦門上帶著奴隸的印記。
她的眼睛里只有陳飛,面對馬路瘋狂的愛,她從不曾回應,除了那一晚……
“一切白的東西和你相比都成了黑墨水而自慚形穢,一切無知的鳥獸因為不能說出你的名字而絕望萬分。”
鮮紅的燈光籠罩了整個舞臺,這樣刺目的顏色,讓觀眾分不清,是現實還是馬路的夢境。甚至馬路自己都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
明明手捧蛋糕,對馬路說,今天是你的生日。送給馬路一個錢包作為禮物,甚至期望他親她,并要求他永遠不要離開她。
馬路讀了他為明明寫的詩,只有兩句,但是明明很喜歡,甚至希望他親她,并要求他永遠不要離開她。
馬路以為,這是夢境,是個可以放肆的夢境。
直到發現,那晚不是夢境,是現實。只是那天是陳飛的生日,而陳飛走了,再一次的從明明身邊離開,所有的一切,都是明明為陳飛準備的,而馬路,不過是填補了一個傷心者的內心的空虛和寂寞。那一晚,不過是一個傷心者空虛和寂寞的手段。
終于,面對他的瘋狂的愛,清醒后,她仍是不回應,甚至帶著鄙薄。
“忘掉她,忘掉她就可以不必再忍受,忘掉她就可以不必再痛苦。忘掉她,忘掉你沒有的東西,忘掉別人有的東西,忘掉你失去和不能得到的東西,忘掉仇恨忘掉屈辱,忘掉愛情。像犀牛忘掉草原,像水鳥忘掉湖泊,像地獄里的人忘掉天堂,像截肢的人忘掉曾經快步如飛,像落葉忘掉風,像圖拉忘掉母犀牛。忘掉是一般人能做的唯一的事,但是我決定不忘掉她。”
是的,忘掉是一般人能做的唯一的事。若只把她當作你生命中的一個過客,而你,亦只是瞥一眼她的生命就匆匆走過的過客,那么故事就結束了,無悲無喜,波瀾不驚。
但是他決定,不忘掉她。因為她曾經,要求他,永遠不要離開他。
他去學了英語,學了電腦,甚至參加了戀愛訓練班,他彩票中了五百萬,他從一無所有,變得,擁有那么一點點東西。捧到她的面前,只想給她。
“我就是不要你的錢,你能強迫我要嗎?我愿意當婊子掙錢跟你也沒關系,我就是受不了你那副圣人似的面孔,我不愛你,我不想聽見你每天在我耳旁傾訴你的愛情,我不想因為要了你的錢而讓你擁有這個權利。聽懂了嗎?”
愛而不得,是愛情里最悲傷的事情。
馬路瘋了,口中喃喃念著他為明明寫的詩,只有兩句。
“一切白的東西和你相比都成了黑墨水而自慚形穢,一切無知的鳥獸因為不能說出你的名字而絕望萬分。”
在無休止的重復中,有寫了新的兩句。
“一切路口的警察亮起綠燈讓你順利通行,一切指南針為我指明你的方位。”
馬路瘋了,他的朋友離開了他。他飼養的公犀牛圖拉,遲遲不愿意從破舊的犀牛館,搬到嶄新的犀牛館。他撕碎了中了五百萬的彩票。他打開了明明留給他的東西,打開了層層疊疊的紙,層層疊疊的紙里面是一無所有。
馬路瘋了,他綁架了明明,殺死了圖拉,把圖拉的心臟剖出來,獻給被他綁架的明明。
“如果是中世紀,我可以去做一個騎士,把你的名字寫上每一座被征服的城池。如果在荒漠中,我會流進最后一滴鮮血去滋潤你干裂的嘴唇。如果我是天文學家,有一顆星星會叫做明明。如果我是詩人,所有的聲音都只為你歌唱。如果我是法官,你的好惡就是我最高的法則。如果我是神父,再沒有比你更好的天堂。如果我是一個哨兵,你的每一個字都是我的口令。如果我是西楚霸王,我會帶你臨陣脫逃,任由人們恥笑。如果我是殺人如麻的強盜,他們會祈求你來讓我俯首帖耳。
可我什么也不是,一個普通人,一個想我這樣的普通人,我能為你做什么呢?”
昨晚觀看了話劇《戀愛的犀牛》,當時只覺得無厘頭的情節很好笑,經過一夜的沉淀,才慢慢體會到喜劇內心深處沉重的悲傷。
我見過很多愛情,有熒幕中等待多年不愿將就的愛情,有新婚燕爾溫柔相待的愛情,有遲暮之年相濡以沫的愛情,還有隨著身邊一切的變化而慢慢消失的愛情。
像馬路愛著明明,明明愛著陳飛,愛到瘋狂的愛情,說實話并不少見。因傷害而哭泣悔恨到深夜,但當黎明到來,依舊不肯分開忘掉。
而我回想自己,從初懂愛情的定義,到如今似乎已經過了渴望愛情的年紀,期間并沒有發生過的愛情。或者,也許,大概,也發生過愛情,只是時過境遷,不重要了,像個普通人,選擇了忘掉。
想想好笑,爸爸一臉嚴肅的說:“如果有人追求你,無論如何,也要試著給一次彼此了解的機會。”
我反問:“爸,那你是更怕我嫁不出去呢?還是更怕我嫁個壞人,從此一生不幸呢?”
你猜爸爸更怕什么?而我更怕什么?
身邊無數次有人談起愛情圣經,渴望愛情的滿眼粉紅泡泡的談起他所渴望的愛情是什么樣的;在愛情中的作為過來人語重心長的告訴你如何得到愛情;已經失去愛情的痛心疾首的教導晚輩愛情的無價值性和無意義性。
然而我覺得,愛情起初只是一個人的事;運氣好的,慢慢發展成兩個人的事;糾結一些的,也不過頂多是三個人的事。何必聽成百上千人所謂的“智慧”呢?
最近犯懶,最喜歡每天只一個人躲在會議室里,不說話,不吃飯,不理會。
“你是我溫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帶著陽光味道的襯衫,日復一日的夢想。”
夢想日復一日,是在腦海里塑造的神圣的精神王國,是想方設法卻又不得逃離的現實的美體。直到,那一天來臨,或者永遠不會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