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鮮紅的東西,經過歲月的打磨,會變得烏黑并且發(fā)亮。
?? 曾經梗著脖子,要與山談判,的你,
?? 現(xiàn)在卻高舉著曾經討厭的玩意兒,并不得不為之吶喊。
?? “看這月亮,是越來越圓嘍”阿寧望著天兒,隨意地和老宋頭閑聊著。
“是唄,今年可不賴咧,雙節(jié)湊一天兒呢”老宋頭接過阿寧十元錢,從他那簡易的小賣部里拿出一盒煙,遞過去。
“來,抽顆帶嘴的”阿寧打開煙盒拿出兩支,自己點上一個。
“不咧,還是抽我這個過癮呢”老宋頭顯擺地晃著他那永遠冒著煙兒的煙斗。
這老宋頭有點意思,沒人知道他是從哪來的,也不在附近住,好像一直是一個人,衣服幾乎從來不換樣兒,但卻洗的干干凈凈。阿寧住這的時候,他就在這了,在這簡易的小賣部一干就是十年。沒事的時候,他就幫周圍住家干些補補車胎,修修鐵鍋等雜活。受幫的人不好意思總會拿些瓜果梨桃的給他,他總是不收。人們呢,也就是走走過場,大家都心照不宣,一個窮困的外來戶這樣干就是為了給他的小賣部多拉點兒買賣。但是有個人給他的東西,不管是針頭線腦,他都樂呵呵的收著。
那個人就是種小區(qū)唯一一顆無花果樹的,家住一樓的王奶奶。漸漸地也有人傳出來閑話,東一添來西一補,竟也編出一個完整的故事出來。出奇的是,王奶奶聽說后卻沒有和人吵架,好像是默許的樣子。宋老頭一定也是知道的,但他從來沒有表露出什么情緒來,該干啥還繼續(xù)干著啥。有人問起來,老宋頭都拿他那句口頭禪應對“您說著對著咧”,這著實讓瞪著準備看戲的人失望,也讓準備豐富劇情的人無從下口。這時的老宋頭讓人看起來,很不平常,這老頭兒狡猾得很。老宋頭再也不搭茬,就是笑,笑到實在無聊了,就擦拭他的這桿煙斗。
阿寧望著這個一臉褶子卻永遠掛著笑臉的老爺子,笑道:“得嘞,我回去嘍。”
“好額,咱這路燈不亮呢,注意腳下咧”老宋頭笑著說道。
阿寧哼著小調,走進了這開放小區(qū),瞄了一眼院里的無花果樹,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習慣性地照了照上面,還是沒果兒啊。回望一眼一樓的那盞常亮的孤燈,搖了搖頭,看來那個俊俏的小妹兒還是沒回來啊,可惜嘹嘍。
日子不隨人愿的前進著,不論是晴天還是雨天,太陽和月亮都會像打卡一樣,準點交班,交接那珍貴的時間表。也許你會看不見他們,但你千萬不要打小報告,因為它們一直在呢,無非是被軟綿如糖的擁護者們遮擋了起來。每天如此,阿寧幾乎是三點一線的移動,家、小賣部、書店。這似乎是在體會克隆人的日常,多么希望會有一顆石子讓這潭水產生漣漪,哪怕是一丁點兒也好。
這個石子終于來了,卻完完全全不是什么好事,王奶奶去世了。
沒有人知道她什么時候走的,是來收衛(wèi)生費的街道居委會發(fā)現(xiàn)的。匆匆地,通知王奶奶的兒子和兒媳,兒媳早就換了號碼沒人能夠聯(lián)系上,兒子忙著離婚結婚號碼卻沒換,也許是太忙了吧忘換了,按理說怎么也得換個“發(fā)”“順”啥的。不得不說,王奶奶的兒子辦事那叫一個麻溜兒,老房子也掛在了中介上。
白事席上,去的大多是隨了錢的鄰居,大家都默默地低頭和自己的盤子較勁。在席上也不知誰多嘴,竟提起了老宋頭,不曉得說了什么。席面匆匆散了,喝了酒的王奶奶的兒子竟然糾集著眾人去找老宋頭理論。
“你!和我媽到底怎么回事?!”王奶奶的兒子梗著脖子對著呆坐在小賣部門前,小馬扎上的老宋頭吼道。
“對!說清楚!那天我還見你給王老太太的窗戶臺放了二斤雞蛋呢!”經常讓老宋頭修鐵鍋的大嬸說道。
“一定是有事兒!我看見好幾次了,你給王姨打花架子,還是早上!我在窗戶上看得真真兒的!”經常讓老宋頭補車胎的大叔說道。
“現(xiàn)在的人,沒正行兒,還學人家夕陽戀呢”經常抱著孩子來小賣部蹭棒棒糖吃的大姐說著,生怕別人不信,還說道:“電視里都演著呢,看見人家病了,不舒服了,給人家獻殷勤,把人家拿下了。是不是為了房子,咱就不知道嘍。”
王奶奶的兒子聽到這,怒火中燒,雙手不停地抖動。似乎這時如果不做點什么,就會被扣上不忠不孝的帽子。他一把薅住了老宋頭的衣領,要把他從馬扎上拎起來。然而卻沒有拎起來,然而被站起來的老宋頭擋開了。王奶奶的兒子還想向上沖,卻被害怕鬧出大事兒的阿寧一把抱住了。
老宋頭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看著眾人,一聲不吭地解開了扣子。
“吆!你要干嘛!脫衣服干嘛!”眾人看到老頭這是要玩命的意思,都很自覺地向后退了幾步,單單把王奶奶的兒子和阿寧露了出來。隨著那件洗的發(fā)白的中山裝落在馬扎上,眾人的酒勁似乎被眼前的景象灌醒了,張大嘴卻怎么也吼不出來了。
只見在那蒼老的身體上,不均勻地分布著四處槍傷,是打了對眼的,左胸口和左腿上留著被彈片挖去的缺口。老宋頭拿著他的煙斗點指著眾人,手,明顯在顫抖。
“啪嗒!”煙斗脫離了老宋頭的手,直奔地面而去;如同一枚來自三八式步槍的子彈,帶著撕裂的怒火,直奔地面而去:又如一枚來自九二式山炮的炮彈,帶著毀滅的怒火,直奔地面而去……
事情過去了幾天,聽說王奶奶的兒子還去了趟派出所,當然工作人員不會相信這完全沒有證據(jù)的事情。總有人希望把你自己腦補的事情變成現(xiàn)實;也總有人希望把自己的委屈轉嫁給別人;也總有人希望大家一起苦熬多好,為什么你要脫離我們,想盡辦法再把你拽回去。生活如何過得如人所愿不得而知,然而讓生活變得簡單一些,阿寧卻是頗有心得。看著已經關門好幾天的小賣部,阿寧不得不再多走幾步去另一條街上買煙了,為了緩解行走的無聊,打開了手機,放起了音樂,一段他剛剛喜歡上的聲音傳了出來:
“桃葉兒尖上尖,
柳葉兒就遮滿了天,
在其位的這個明阿公細聽我來言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