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周末,赴一同事女兒的升學宴。宴畢,正值晴熱的晌午,無事,便約了人釣魚。
? ? ? ?沿城南的南臥路徑直前行,穿316國道,過鎮政府,繼續向南約莫三四里路,經過一塊塊方格兒般的漁場,遠遠地看到路邊一口方圓二十余畝的池塘,池水盈盈泛波,這便到了。和護塘的老人盤暄幾句,我們便在池邊的樹蔭下選好釣位,調好餌料,開桿釣魚。
? ? ? ?夏日暖烘烘的微風吹著,水面泛起漣漪,陣陣稻香襲來,也不覺得很熱。遠遠近近的村子臥在垂楊之下,伏在莊稼之中,卻也躲不過驕陽的炙烤。四下里寂寂無人,連狗吠也不曾聞過,只有蟬蟲在樹上焦急而又無奈地嘶鳴著,似乎想提醒水中的魚。我們靜靜地守在樹下,耳邊已聽不見蟬的鼓噪,心里想的單單是那水中的尤物。
? ? ? ?捕魚,和田獵一樣,大概是人類最古老、最簡便的生產和娛樂了。據說,莊子就是一位真正的漁者,他用哲人的思維感悟著魚的自由靈動、生機活潑,并在釣中遠離世俗,寄情山水,從容悠閑地尋覓道的靈感。《莊子·秋水》記載,莊子與惠施游于濠水之橋,見水中魚兒悠然戲水,就說:“儵魚出游從容,是魚之樂也?”惠施反駁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回答說:“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他還告訴惠施,“我知之濠上也”。可見,莊子經常到濠水釣魚且是深諳“魚樂故漁樂”之道的。而我和我的釣友們,卻不過是“足不出五里,樂不過十魚”的鄉村釣徒而已。
? ? ? ?“與其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這是古人的智慧;“魚在水中,人是屬于魚的;魚在岸上,魚是屬于人的”,這是今人的調侃。細細想來,不禁幡然會悟:一口池塘,其實是一節思辨哲學的好課堂。池是靜的,魚是動的,魚卻逃不出池的約束;人在岸上,魚在水中,但人魚之間可憑釣竿進行互動;池魚彪悍張狂,鉤線纖細渺小,魚卻因為餌的誘惑而上鉤;縱然水深浪急,魚情變幻,但只要掌握釣餌這個關鍵要素,釣客們多少會有所收獲。釣場畢竟不似職場那般詭異無常,魚兒不會欺騙人,它忠誠于自己的胃腔,執著于自己的味覺,耿直于自己的嘴巴。只要在恰當的時間、恰當的水域有一款調和得恰到好處的魚餌,魚兒一定會張嘴表達自己的欲望。
? ? ? ?當饞魚上鉤,在池中來回掙扎,拉得水線嗚嗚作響之時,岸上的釣客卻并不慌忙,只見他將魚竿拔直,左邊遛過去,右邊扯過來,拉近,放遠,如此逗戲不止。待到魚兒疲憊地斜出水面,露出白白的肚皮,便可瞅準魚頭,一個抄網迎頭兜住,那肥碩的魚兒縱是插翅也難飛了。收完魚,再搓餌、拋竿、看漂,靜候著下一條魚兒的到來。如此往復,一個下午釣下來,我們的魚護已裝滿了大大小小幾十條活蹦亂跳的草魚和鯽魚。
? ? ? ?夕陽西下,該是收桿回家的時候了。路過鎮政府對面的臥龍大酒店,我提議說,趁魚還新鮮,不如就便在此以魚會餐吧。說是大酒店,其實是一路邊小飯館,不過這里的魚做得極有風味。大家下了車,飯館大廚忙不迭地將我們迎進里屋就坐。我挑出一條胖大的鮮魚,遞給老板娘。女主人麻利地打了鱗、去腮、宰殺、洗凈,擱到砧板上,取出兩側肥厚的嫩肉,順著紋理,斜斜地切出一道道薄薄的魚片。老板娘笑盈盈地說,“這魚肉新鮮,就做個魚片湯,魚頭另燒著吃,保證各位師傅們呀,吃了還想吃!”
? ? ? ?大廚架起鍋,燒紅,倒油加熱,先做了一份包菜炒千張,盛起,放入湯碗,作為魚片湯的底。鍋洗凈,放油澆一遍,陸續放入姜、蒜、椒,炸出香味,再加水燒至滾熱,放入鹽、胡椒、雞精,淋上蠔油、料酒,將已用淀粉、鹽調粘的魚片漸次滑入鍋底,靜觀其翻煮兩分鐘余,熄火,淋油少許起鍋,倒入裝有包菜千張作底襯的湯碗之中。當一絲魚片哧溜溜滑入口中消化于無形,你會情不自禁地于騰騰飄香的熱湯之中再次下箸,那一種味道,鮮絕、嫩絕、釅絕,“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那種感覺大概如此吧。
? ? ? ?此時,一大盤燒魚頭也恰到好處地端上桌,這魚頭做的別具一格,不是整塊魚頭從中一劈兩半的那種,而是將魚頭剁成連骨帶肉的寸段十余塊,油煎點水燒制而成,辣中有甜,鮮中帶嫩,魚味燒得厚重,魚骨也很有嚼頭,舌頭齒間一股咂咂粘連的滋味,再加上老板娘奉上一碟鮮香的蝦蚱,讓人不禁胃口大開。
? ? ? ?一行人終于酒足飯飽,出得店門,已是夜色迷離。我們登車踏上歸程,車內冷氣拂面,半日來積聚的暑氣蕩滌殆盡,不覺心曠神怡。忽然想起那個舞劍而歌“長鋏歸來兮”的馮諼,時常感慨“食無魚、出無車”的他該羨煞我了。而意猶未盡的我不禁有些忘乎所以,顛顛地斜在車上,暗自遐思“閑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的灑脫,卻居然忘記,明天,自己還是要還原成一個熙來攘往的俗人,背負生活的行囊而裝出滿臉堆笑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