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黑的黑
? ? ? ? ? ? ?文/野西米
? ?“我在南方打工。”石頭記得自己的父親說過,他走在礦區還尋思那里是南那。伙伴濤早拖著背筐走到堆起山的煤堆那里了,招呼他趕緊過去。把筐裝滿,到山下估計能賺個一塊錢那,趕天黑前一天也就掙個三四塊,回去還能趕上做飯。
寒假,煤礦的生意很好,石頭和濤放假前就商量好了,支書楊叔介紹的,就當幫忙照顧下,小孩子掙個生活費。石頭本來想再楊叔那里討些好處的,每年年底都有好多捐助的衣服和用的,石頭總趕點似的,去問楊叔“今年有俺家的沒有?”楊叔也挺無奈的,深山溝溝里,誰家都不富裕,總也幫不上石頭,至少石頭家還算有個爹在外地打工,母親雖說是個精神失常的啞巴,還有個傻弟弟要養活,但是比起另幾家的衣不遮體的算是不錯了。石頭尋思的多,爹身體不好只能做輕些的工,一個月也給不了多少,家里的土墻要修了,房子舊的很了,年也要過的,趕上大雪天氣,正月里連個菜面都沒有買的??傻€沒有來信。濤家里有爺爺奶奶照顧,日子好不到那里,兩個人合計著,還是去煤礦掙點生活費的好。濤問石頭,要是你爹來信說回來,你是不是就不干了,石頭看著濤,安慰的說“干,咱倆商量好的,俺爹回來我也干。”濤很欣慰的跟在石頭后便吃力的背著筐向山下走去。
天氣很干,風很涼,上山下山的倒是不覺得冷,只感覺山突突的,凄涼的很。石頭喜歡雪,但是此時怕下雪,下雪路滑,山路不好走;爹要是回來,車也不好走的;雪太白了,煤太黑了。石頭雙手抓緊背帶,繃緊的如弦一樣,藍布條背帶磨的锃亮。那雙不大的手,用力的攥緊著,指甲里還殘留著煤黑,手背的裂口比紋路里的黑更多,還有凍紅的青紅色,衣袖短了很多,毛衣的邊在外邊裸露著,幾個開線的地方結了大大的疙瘩,灰色的毛邊有些臟。濤對石頭說:“石頭你說是不是啥都沒有煤黑?俺這兩天手都洗不干凈了,洗衣粉蟄的疼都洗不掉?!笔^問他“你咋不用你小嬸的香皂那,那個洗的白還香的很?!睗悬c生氣的說“想的美那,嬸子知道了,不罵個兩天才怪,俺的只配洗衣粉搓,你的比我的咋干凈呢?”石頭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對濤說“干凈啥啊,我是昨天洗衣服洗的拉,水里泡的?!薄澳闳ツ抢锵吹?,那么冷的天,井里水,涼的很?!薄叭ズ訙希冶吹?,俺弟弟拉尿的,不洗都發臭的。”濤吭哧的走著,不語。
石頭和濤趕下午四點就結帳,每個人掙了四塊錢。石頭和濤背著大筐在路上晃悠的往回走,濤和他念叨著學校那點事,初一二班的XX和XX打架,還有他們班學習最好的那個男生長的跟個女生似的,下次開學抓著老鼠崽嚇嚇他,石頭說嚇女老師吧,她們肯定怕。兩個孩子的笑聲如鈴鐺一樣,清脆,敲擊著冬的冰凌。
? ? ?在村口,石頭說要去買點菜,村里是沒有買菜的,就是走到隔壁村去,也是沒有的,冬天的菜,除了自己窖里要冬儲的菜,其余的都是有隔壁村的買賣人過來賣的。但是石頭家沒有勞力連白菜都沒有種。濤問他“你去那里買哪?”石頭指指前面說“去前邊馬莊那里有家就是總來咱這里賣的,我去撿點,就回去?!?/p>
石頭一個來回,天就黑了,抬頭星星眨著眼,可總感覺冰涼的,手上的凍傷,越發脹痛,拎著的袋子里,多數是在馬莊買菜那家門口撿的,人家看著就便宜的給了兩棵大白菜。石頭挺高興的,白菜可以炒,可以下鍋搞點面湯。想著湯,石頭就感覺暖和的多了,于是走快了幾步,蹦跳著,跑著。胡蘿卜一樣的指頭開始發癢。
回到村子里,炊煙的味道好熟悉,柴火棒的味道,石頭想著自己家,秋末從鄰居那里討回來的豆桿子還多,能燒到年后,也不用太擔心,有時候從煤山那邊捎出些碎塊在筐子里,一寒假下來也夠過年,在屋里暖和的了。煤是黑,煤黑煤黑的,都說村頭李老漢黑的跟煤堆里出來的,可也沒有煤黑那。石頭傻笑著。舍近求遠的拐到小賣店,很久石頭已經習慣從小賣店門前過,可以和三嬸子說句話,問下有沒有爹的電話。有時候飯點上,老少爺們的在那里嘮嗑,還會打趣的說石頭,“石頭,你爹怕是給你找個小媽,不要你拉?!笔^總是紅著臉,看不出是害羞還是氣急的,然后撒腿就跑了,時間長了,他皮實了,再不信他們的話。三嬸子拿著碗一邊吃一邊不耐煩的說著“你爹真是的,沒有來一個電話那,來了我就告訴你去。”三嬸子的碗冒著熱氣,飄著香,似乎有好多味道,肉味,菜味,油味,還有香菜味......石頭咽著吐沫往回走去。炊煙已經隨黑夜飄進天空,看不見痕跡,否則......石頭看看天,沒有滿天都是冒著氣的碗。
進家,把白菜葉子炒了,把梗給下鍋熬湯,石頭簡單收拾著給啞巴母親和弟弟端過去,順便檢查下床上和弟弟衣服上有沒有屎尿,還有桌子上玻璃壓著的照片,照片下邊還平整的放著3張10元的。吃飯的檔,支書來了,提著半袋子面,看看屋里微暗的燈光,還是猶豫的站在了門口喊“石頭,石頭”石頭在后房收拾柴火,早上出門曬的,晚上收了暖屋子用,就免的潮氣大嗆人。石頭收拾差不多的時候聽見喊聲,就跑出來,叫著“楊叔,啥事,俺爹來電話了?”支書調著煙,搖搖頭道“你爹個死人,快年關也不回來,也沒個信,這不你嬸子說怕你糧不夠,給你半袋子面粉,先吃著。過后不夠再去我那里尋點。”石頭接過袋子,還沒說話,支書就扭頭走出了院子。石頭把面粉一點一點的小心翼翼的往面缸里倒。還不忘記安慰下母親,“楊叔送面來了,明天咱吃疙瘩湯好了。”啞巴做在床上拍著小兒子,支吾的哼哼著。
寒假都過了大半,路上來往的人車繁忙,置辦年貨的,都筐筐簍簍的往家里搬。濤問石頭,你爹到底回來不?石頭不語,兩個孩子有一句沒有一句的說著。濤說“俺爸媽還不回來,俺有好幾年沒有見了,俺奶奶說我都不記得俺媽長啥樣......”濤的爸媽不回來是意料之中的,濤的叔叔姑姑多,病的也有,上學的也要供,當長兄長嫂的濤爸媽只能常年打工,濤也不差這個錢,主要是小嬸子厲害,奶奶和自己沒有多少零花的,他父親還要攢著給他上學,也是不敢寄回來,老人糊涂,孩子又小,怕最后還是什么錢也花不上。濤跟石頭關系要好,做個伴,也可以攢點給奶奶買點什么。石頭趕下山的時候和濤說,楊叔說今兒給俺爹打個電話,我回去問問。
支書拿著話筒,罵咧咧的說著,有些急促,石頭也眼巴巴的瞪著話筒,想瞪出個人似的,只小會功夫,支書拉著的臉擠出點笑就把電話掛了。石頭沒等支書嘮叨就發問,“說啥了,叔?!?/p>
“沒啥那,你爹鐵公雞一個,省錢那,連電話都省了......”
“那回來不?”
“回來回來,把工錢一起帶回來,怕寄又要手續費哪......”沒等話完,石頭已經跑回去了。
石頭和他媽嘮叨著,一個說著一個哼著,鍋里的疙瘩湯熬的暖暖的,整個屋子都是暖的。
臘月二十九,石頭爹回來了,進屋就說,虧的沒有下大雪。然后卸下大背包,里面東西不多。都是被子衣服,還有一大疊報紙。石頭也跟著收拾包袱,還埋怨的問“爹,咱家啥年貨都沒買的,才回來,估計集市今天都沒有人的。”石頭爹說,買了,都在紙里那。石頭輕輕翻開幾層報紙,里面包著四根香蕉,有一根都有黑斑了,只是根子還是綠的,看著顏色真好,兩個蘋果,都有點皺皮了,一大塊肉,還有幾根蔥,兩根蘿卜,幾個土豆。底下壓著一小包包糖,石頭樂的撕開一個糖紙,咬下一半,放弟弟嘴里了,另一半給了啞巴媽,他抿著嘴幸福的對著爹說,“咱家年貨比往年還好還多勒”......爹絮叨著說,“回來直接去集市,趕著年尾巴買點貨,香蕉是回來老鄉給的,就扯了四個,一人一個,蘋果還是公司放假發的,不多......報紙是在南方撿的,一天能撿點......一會趕緊把屋頂給糊糊,過年了,亮堂點......”
屋里啞巴媽和弟弟在咯咯的笑,面漿子熬的冒著熱氣,父子兩個開始糊棚。屋里頓時亮堂了,石頭笑著說,咱屋可不煤黑的拉。石頭爹沒聽明白接了句,“煙熏的”石頭解釋說,俺是說煤黑煤黑的?!懊翰缓谏逗谀?!”爹笑著接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