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愛的哲學

我和婆婆在一個屋檐下生活的日子并不多,但她給我的影響又無時無刻無處不在,令我回味無窮。

我和老公結婚第三天,就為先回誰的父母家互不相讓,爭執不休。從鄉下老家趕來參加我們婚禮的婆婆坐在一邊慢悠悠地說:“媳婦呀,你現在是我們家的人了,可不能總想著回娘家啊!”我氣呼呼地回擊她:“我的父母在做新房子,我想利用婚假回去幫忙?!逼牌怕犃说闪死瞎谎?,“這樣大的事,怎么不早說,馬上回去!”三天后,我們一家在新屋的宅基地里搬磚弄瓦,大汗淋漓時,小叔子突然笑吟吟地出現在了我們面前,他說:“嫂嫂,媽叫我也來幫一把?!?/p>

婆婆身材高大,平時言語不多,一雙細小的三角眼配合在一張滿臉橫肉的方臉上,給人兇惡的感覺。第一眼看到她,心里直敲鼓,害怕從此攤上個惡婆婆。沒想到吃飯的時候,婆婆端過一把椅子坐在我旁邊,邊往我碗里夾菜,邊慢聲細語地嘮叨:“疼崽不如疼媳婦,疼女不如疼女婿。”以后,不管是在家吃飯,還是陪婆婆走親訪友,婆婆都會很自然地坐在我身邊,邊往我碗里夾菜,邊唱歌似地說著這句話。

與老公為錢的事發生爭吵,找婆婆訴苦。婆婆嘆口氣說:“兒呀,你就忍忍吧,為娘的一輩子都是這樣忍過來的?!蔽覛獾貌恍?,聲音也提高了度數:“我可不愿跟你一樣,你沒收入,只能忍,但我不行,我自己有工作,有收入,憑什么要受他管制?!逼牌磐艘谎叟赃叺墓?,斥了句:“都怪你,一樣的人!”公公嗲聲嗲氣叫起屈來:“他干嘛要像我哩,我又沒教他。”孩子似的口氣和神態使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有年回家過春節,婆婆公公陪我們一起去給鄉下滿舅拜年。舅母拿出1000元錢現金交給婆婆,說是臺灣舅舅寄來的過年禮物。隨后幾天,公公不是說家里的電視機不行了得買臺新的回來,就是嚷嚷家里的打稻機得修修上桐油了。見沒人附合他的反映,臉一天比一天陰沉,家里的氣氛也顯得格外沉悶。我們回單位的當天凌晨,公公和婆婆在冷氣襲人的黑暗中提著馬燈為我們送行。一路上,公公一改往日的沉悶,話也多了起來,一會兒要我們注意安全,回去后給他寫信,一會兒又囑咐我們要互相忍讓,家庭和睦,那神氣就像個撿了金元寶的孩子。我正在心里納悶公公的變化時,婆婆笑著說開了:“昨晚,我把你舅送我的1000元給他了,你們看——他就這樣了!”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婆婆在我和老公舉行婚禮的當天晚上,當著我們的面,脫下身上的棉襖、毛衣,從貼身汗衫臨時縫上的口袋里,掏出大把皺巴巴的紙幣來,塞到我的手上說:“兒呀,這是我攢下的170元錢私房錢,你拿去買件新衣穿吧!”

當時的我,拿著婆婆塞到手上的錢,心里還在暗自嘀咕,覺得公公婆婆太小氣,170元,170元能做什么!現在想來,婆婆其實在用她的寬容和大氣,春風細雨般滋潤著這個大家庭,讓我們漸漸懂得了愛一個人,就是在他的頭銜、地位、學歷、經歷、善行、劣跡之外,看出真正的他不過是個孩子——好孩子或壞孩子——所以疼了他、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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