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想大壯。
時常就會想起,想起時心里總會一揪,隱隱的痛,鼻子一酸,就濕了眼眶。
好心疼。
大壯是一條狗,一條黑色中型中長毛的狗,毛發總是烏亮烏亮的特有型,像如今的韓國男團。
還特別的靈氣兒,能聽懂人話是的。可脾氣特壞,就是特別拽,很酷,很兇,很低調的樣子。但從不低眉順眼,搖尾乞憐。從不怕硬,不怕嚇,你嚇它它會反抗,你要打它它會咬你,那眼神慎人,讓人覺得它真會吃人。它一直都特別安靜,沒事從不爛藏藏。突然有人嚇唬它,它會馬上立眼瞪過去,豎起毛,兇兇的做預躍勢,下一秒就能撲過去撕了誰似的。也從不會慌慌張張,總是一副慢條斯理黑社會老大的模樣,很有派,很有型。對它真是又愛又怕。
我們夫妻倆在磚廠干了一年,放假坐車回家時,它在人擠人的車廂里,蹲在我倆的腳空隙間的行李上,臉埋在他懷里安靜的一路沒有聲響,動也不動。我以為人多太擠,悶死了,扒拉扒拉腦袋,它抬眼看看我,好像明白我的意思,然后又安靜的趴那了。
那年女兒還小。
怕它咬壞她。
正巧娘家大哥見它就喜歡,要了幾次了。
所以送給他家看家護院了。
第二年我們回娘家,沒見著它,大哥說它死了,是病死了的。
嫂子狡黠的笑……
我自明白了它的下場,大壯健壯,肯定被大哥烀狗肉了,他愛那口兒。但不敢和女兒說,怕她傷心,只說病死了。
大壯是那年在磚廠干活,別人給的
由于婆家村上要重分土地,村霸們故意攪亂,目的是保住他們從前多占的土地。公婆一家懦弱,我又剛剛中專畢業,結婚才生了女兒,“文化人”,咋能斗過村霸加潑婦?所以老實的交了土地卻沒給重分下來,就半路擱淺了,因為村官換了界,這事就不了了之了。沒有土地了指望啥生存?于是等孩子記了奶,我和對象兩個追著新任隊長要回了一片剛放倒樹村的林地,滿地的樹樁子。家里沒錢,于是借錢整理出來,卻又沙石太多不能耕種。一家老小無處出錢,只能外出打工,跟他朋友夫妻去了河北蔚縣磚廠打工,月薪1300管住不管吃。
省吃儉用一年終于還完了債。
想當初我中專畢業回來,當地政府卻沒按當初招生政策落實分配工作,只讓回家等吧,這一等就是17年。如今自己的編制不知道被哪個“王瑩瑩”所占,沒工作,對象家也是農村,日子自然不好過。又沒了土地,所以出去打工,逼良為娼的感覺啊。滿心的委屈無人理解,辜負父母辜負自己,只能獨自一人承受所有,冷嘲熱諷,唏噓白眼,指指點點……
夜里自己偷偷哭睡又哭醒,哭醒又哭睡,只恨自己懦弱又無用。
聽人常說,沒有驢勁干不了磚廠的活。我雖沒有驢勁,但有犟勁,拼命堅持了一年,瘦了30斤,為的是要回一點尊嚴,還上人家的債。
在磚廠的小工房里,陰暗潮濕,沒有電視,沒有智能手機,只能用手機聽聽音樂,打打撲克挨過下雨陰天,因為那樣的天氣不能出磚坯子,所以學會了許多歌。
那會兒的歌聲,夾裹著歡快的笑聲從架趟子里飄出來,一時能讓人忘卻所有悲傷。
有一天工長抱來了三只黝黑的小狗崽兒。
一大兩小,一女兩男。
大壯最肥,最可愛,小小的尾巴翹進毛里,扭著屁股昂首闊步,像個西洋馬,自帶的貴族氣,活像個小王子,它是個男寶寶。特別可愛特別逗,工友看我喜歡就把最大的這個讓給了我。肉球球似的,毛特黑特亮,兩只烏溜溜的眼睛總是歡喜的。吃東西特別霸道,有時用力過大,會把屁股慫上天,或干脆翻過去,仰面朝天,然后在爬起來,接著逮它的食。
在那工房住,廁所蓋的很遠的,怕有味道。我常犯小腸火,夜里也老是去廁所。對象很累,又不是啥體貼的主,所以不會陪我老跑廁所的。我于是常傷心的流著淚,拿了手電自己摸黑去很遠的廁所,本來膽子小,又在荒郊野外的,實在是害怕。有時我就會用手電照一下工房門口窩里的大壯,本來是給自己壯壯膽兒的,誰知它好像明白了事兒是的,每次都陪我去廁所,不聲不響的,不管我夜里起來幾次。從不大一點兒就陪我去廁所,一直到年底放假回家。因為是簡易的廁所,里面一排坑的那種,我進去,它總是跟著進去,老實的扭臉團在一旁假寐。等我回來它就跟著我回家來,也不進屋子,乖乖的進窩里睡覺去了。我特別欣慰,心里特別感激它,見到它就覺的很踏實。
沒事兒老逗它玩和它說話,它卻酷酷的不理我。有一天,我逗它說大壯是男的,這是女廁所,你不能進來,去外邊等我吧。它似乎聽懂了,第二天我進了廁所它卻沒進來,我還以為它跑回去了,害怕的喊它兩聲,然后他就默默的進來蹲下,我就笑了,說以為你跑了不管我了。然后它就又出去了,等我上完廁所出來,它還是團成個毛球在門外等我,我走了它便跟著我回來了。讓我總有一種錯覺,覺得它是老天派來庇護我的神明保鏢。
它真的太神了,有時覺的狗比人有人味兒,真的,一個人的時候,特別想大壯。有時會夢見它,兩只眼睛幽幽的看著我,讓我好心疼,然后會嗚咽的醒來,胸口還在抽動。
真的很想它,感覺就像失去了至親的家人,希望它死的時候沒有受罪,希望它在那邊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