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前,公司里老鼠肆虐。這群惡心的生物盡其破壞之本事,啃沙發、咬電線,擾得公司不得安寧。
牛二平息了這一切。
牛二是只貓,我們老板撿回來的流浪貓。那次他準備去寵物店買只貓回來治治公司的鼠患,恰巧在途中看到蜷縮在路邊的牛二。老板覺得這是上天送給我們公司的禮物,便帶了回來。
當時的牛二只是只瘦弱的小貓咪,表現卻出人意料的勇猛。它來的第一天就給了鼠群下馬威——它把一只體型和它差不多大的老鼠變成了晚餐。
保潔阿姨第二天發現老鼠殘缺的尸體的時候大吃一驚,她很難相信這小貓咪居然有這么大的本事。
這事馬上在公司傳開了,午休之際,大家紛紛跑到雜物間圍觀這位新來的“同事”。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著,突然人群里有人提議:這小家伙不還沒取名字嗎?這么牛逼干脆叫它“牛逼”算了!
他的提議立馬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對,因為這名字盡管可以凸顯出它的特點,但畢竟太俗,叫起來不夠順口。
我說:要不干脆這樣,二和B的位置一樣,我們就叫它“牛二”吧!
大家想了一下,覺得這說法好像沒什么不對,而且這名字聽著也有辨識度,紛紛表示贊成。于是,牛二成了它的名字。
在牛二和我們一起工作的那一年多的歲月里,我們公司夜夜太平,再沒為鼠患所困擾。牛二成了我們公司的英雄。
用我們老板的話說:牛二消滅了我們最頭疼的敵人——老鼠,用實際行動保護了公司的財產,是咱們公司的功臣,是我們每位同事都應學習的典范!
有次新員工培訓結束,老板發言的時候再次熱淚盈眶地提到了此事,帶頭鼓掌向牛二致敬,會議室里頓時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彼時,牛二正盤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邊舔腳丫邊一頭霧水地看著這群激動的人,不知道他們在搞什么幺蛾子。
盡管牛二是公司的功臣,老板對它的褒獎卻一直停留在精神層面,比如給它獻掌聲,當著所有員工的面表揚它,等等。我知道牛二的內心肯定是崩潰的,因為掌聲和表揚又不能當飯吃。
有同事曾向老板提議定期給牛二加餐,每周買條魚給它吃,以此獎勵它為公司作出的貢獻。老板駁回了他的請求。他認為,牛二應該時刻為公司的滅鼠事業奮斗,美食會讓它迷失,忘記自己的使命。同事無言以對。
后來,同事們有時會自掏腰包給牛二加餐,再沒人和老板提過類似的請求。偶爾享受了美食的牛二并沒有因此喪失捕獵的斗志,它依然每天賣力地保護著公司的財產,沒有一絲倦怠,一直堅持到了它死的前一天。
小楊是第一個發現牛二異常的。那天,他一大早來到公司,發現牛二皺著臉無精打采地蹲在角落,身旁是一灘腥臭的嘔吐物。保潔阿姨很快將地板清理干凈了,牛二卻依然一動不動地蹲在那里,表情十分痛苦。牛二生病了。
小楊將這事報告給了老板。老板當時差點從沙發上彈起來:什么?牛二生病了?快帶它出去看獸醫!牛二是咱們公司的功臣,一定要醫好它!
為了體現自己對牛二這位“功臣”的重視,老板讓我開他的大奔帶牛二去寵物醫院醫治。我把牛二抱進箱子里,放在后備箱,便開車出門了。整個過程牛二都很配合,沒有任何掙扎反抗——估計也沒力氣掙扎反抗,它連睜眼都顯得十分費力。
獸醫給牛二做了簡單的檢查后,懷疑牛二是尿道阻塞,不過需要進一步檢查才能確診。獸醫詳細地給我講了需要做的檢查、可能做的手術及費用,并告訴我,如果確定是尿道阻塞,不做手術牛二活不過三天。
我把情況告訴了老板,電話里,老板有些遲疑——獸醫告訴我,牛二的診治費用大約需要一千八。
我耐心地等老板作決定,畢竟花的是他的錢。電話那頭,老板沉默許久,終于又開口了:要不這樣,你問下獸醫,看看能不能買藥回來,我們喂它吃。
我傷感地看著箱子里奄奄一息的牛二,知道它大限將至。曾將它視為功臣的老板在權衡了一番利弊之后放棄了對它的治療,而我又狠不下心當圣母為它買單,畢竟,之于我,它只是一只普通的別人家的貓。
我找獸醫開了一些藥,帶著牛二離開了寵物醫院。踏出醫院的那一刻,我聽到了獸醫長長的嘆息聲。也許,獸醫真的在乎牛二的生命;也許,他只是為自己少賺了一筆感到可惜。
回到公司,老板安排了幾個精壯的男同事去給牛二喂藥。有人按住牛二的前肢,有人按住它的后腿,有人掰開它的嘴,有人給它灌藥。
渾濁的藥溶液順著它的喉嚨流入了它的體內。牛二在在咽下藥溶液的那一刻劇烈抖動了一下,之后又歸于平靜。這應該是它這輩子吃過的最難吃的東西了。
次日,牛二卒。
從此以后,老板再無提過牛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