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鳳墨白續寫之《千秋歲》第一百零五章 勘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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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勘破

一夜秋雨,淅淅瀝瀝地敲打著寢殿外那棵沉香樹的枝葉。掛在寢殿檐角處的銅檐鐸斜探出山崖外,在蕭瑟的山風中沉悶而悠遠地叮當搖曳著。

濕冷的晨風從半敞著的碧紗窗下吹進寢殿。白淺凝望著窗外微亮的天光,在錦被中瑟縮了一下。身后溫暖的胸膛自然而然地貼上來,一只有力的手臂本能地攬過她的腰,將她往懷中帶了帶。耳邊依舊是沉穩悠長的呼吸聲,他睡得很沉。

白淺又是一夜無眠。自青丘喜宴散場,回到昆侖虛之后,她總是夜晚輾轉難眠,白日里又懨懨的沒什么精神。她不及以往那般開朗愛說愛笑,也不與旁人玩笑取樂,心中仿佛揣著許多心事,明眼的師兄們都看得出來。

胭脂為了籌備與子瀾的婚事,帶著火麒麟和應兒回了西荒;團子阿離追著他鳳九姐姐去了九重天;折顏同白真留在了青丘狐貍洞。昆侖虛一下子冷清起來。

墨淵卻很忙,既要著手替子瀾操辦求親的事宜,又要籌辦他與白淺的婚禮,時常外出,鮮少有閑暇時光,連帶著昆侖虛許多弟子也跟著忙碌起來。偶爾閑下來個把時辰,墨淵與當初她在桃林養傷時一般無二,依舊對她輕憐熱愛、百般嬌寵,陪伴左右、寸步不離。每當那時,白淺也總是乖順地倚在他身旁,恬淡地微笑著,卻很少主動搭話。墨淵對此也很無奈,只盼著盡早操辦了二人的婚禮,將婚事落在實處,興許也只有這樣,才能真正讓她放下心來。

十五常在沒人的時候從酒窖里偷上兩壇陳釀,拉著白淺溜到后山,坐在一棵大棗樹的樹杈上抹骨牌抽簽兒擲色子取樂,就著隨手摘的棗子下酒。白淺的心事,十五是最了解的,只是他向來嘴笨,不如子瀾機靈點子多,不知該怎么開解她。

白淺

只有白淺自己心里清楚,她仿佛一直在等,等一個人,或是等一個結果,不會太久。經過南荒那個女人的那場浴火重生,日子不可能一直這么波瀾不驚地平靜下去。在她十幾萬年的認知里,婚約除了兩族聯姻的意愿之外,從來不代表什么,也沒什么約束力。姻緣這件事誰都說不準。她的姻緣樹,自始至終就是一顆鐵樹,萬萬年不開花,偶爾花開一兩朵,也會匆匆凋謝,從不會結出果實來。夜華曾經說過,他這一生,最羨慕他二叔桑籍,求仁得仁。白淺此時此刻卻真有幾分羨慕那只唯唯諾諾、楚楚可憐的小巴蛇了。能與心愛的人相守一生,是每個女人的心愿,即便是忝居上神之列,也不外如此。

白淺無聲的嘆了口氣,翻過身子,將臉埋進那具溫暖的胸膛里,清洌的松香是他的氣息,讓她能有片刻心安。身后一雙手臂收緊,將她牢牢收在懷抱中,下一刻額角就被落下一個輕吻,即便在睡夢中,這一連串動作也是自然而然的,仿佛他們早已做了幾世的夫妻。

夫妻這個字眼,用在他與她身上,最初她的心還會有些悸動,也曾在心中有過隱隱的期盼。當她的心平靜下來,能夠真正理智地對待他們的關系后,她更期待的不是夫妻的名分,而是與他寧靜度日,相依相伴,如她阿爹阿娘那樣的長相守。即便有一天要分離,他們也曾經是彼此最獨一無二的伴侶,他會永遠將她記在心里的某處,永生不忘。

白淺抬起頭,就著窗外透進來的些許晨光,用眼睛細細地沿著他俊美英挺的臉龐一遍一遍地描摹,心中漸漸盈滿心酸又滿足的喜悅。當東方第一縷日光照耀在昆侖虛之巔公格爾峰峰頂之時,白淺捏訣現出九尾白狐原身,悄悄地退出墨淵雙臂牢牢圈起的懷抱,閃身化為一道如水的青光,從半敞的碧紗窗下飛出了寢殿,頭也不回地朝著西荒翼界梵音谷的方向飛去。

前日與十五在后山拎著酒壺閑逛時,收到了迷谷托鴻雁捎來的一封信,信是比翼鳥族九皇子流云寄來的。青丘喜宴上,比翼鳥族上君相里闕也在席間,親眼目睹了墨淵向她阿爹下聘的景況。流云的這封信里除了感激白淺對其闔族的救命之恩外,也由衷向她遙祝文定之喜。

白淺深知流云雖文弱了些,卻不是那種糾纏不清、拖泥帶水的性子,與他結交,二人素來坦坦蕩蕩,心中頗有一絲俠義之氣。于是白淺也不見外,提筆回了一封信,向流云討要了梵音谷中的一件寶物,全當做他此次的賀禮。鴻雁傳書,不消一日的功夫,二人便約定了今日在梵音谷谷口碰面,流云會將白淺想要的東西取來交于她。

雖是極速飛行,白淺也足足用了半日光景才將將飛過符禹山巔,在思行河南岸的樂音林前落下云頭。流云一身群青色長衫迎著秋風拂揚,就佇立在通向谷口的山道之旁。幾個月不見,經歷了戰爭歷練的文弱皇子,眉眼間早已退去了倉皇焦慮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沉著內斂,就連昔日里單弱的身子骨如今看來也健壯了幾分。時光總會教給人如何成長,再次見面,遇見這樣的流云,白淺很欣慰。

白淺眉眼舒展地微笑著迎向流云,拱手見禮,話還未出口,只見流云右手一招,已祭出一柄寒光凜然的長劍,揮手捥了個劍花,左腳一點地,已飛身朝白淺刺了過來。白淺的笑容還兀自掛在面上,根本來不及抵擋,只得收住腳步,旋身翻了個跟頭朝身側一處雜草叢中飛去。飛揚的發梢堪堪從流云的劍刃下掠過,一縷發絲被劍刃劃斷,落入草叢里。

白淺穩住身形,足尖踏在一株白色雛菊之上,周身蕩起青色光芒。對流云突然間對她出手,白淺著實想不懂,但天下間各族利益牽制,誰又知道這樣的敵對相向,又是什么人在背后操縱的結果?白淺懶得去想,對流云下狠手,她還是有些不忍心。

流云只與她對峙了片刻,便又揮著長劍朝她招呼過來,一招一式雖稍顯笨拙,卻也有幾分凌厲,每一劍皆朝著白淺的要害襲來。白淺并不想出手傷他,玉清昆侖扇依舊收在袖管里,招招格擋化解他的攻勢,打得不疾不徐。七八招過后,打得實在溫吞,不合她歷來爽利的性子。懶得再纏斗下去,白淺左手拇指與中指掐住一訣,凝聚法力,飛快朝流云執劍的手腕上一彈,青光四散之際,流云吃痛,手中的長劍已落下。白淺右手一撈,長劍已握在自己手中。

流云握著手腕,面上卻絲毫沒有流露出半分痛苦之色,只是目光之中隱隱帶著幾分難舍的遺憾。白淺坦然地迎向他的目光,等他開口解釋。流云抬手掩口稍稍咳了幾聲,才開口道:“這些時日,流云日日勤修苦練,終是難與上神過上十招,更談不上在十招之內贏了你。如此一來,流云是真的死心了。”

白淺

白淺了然一笑:“見面就動手,原來竟是為了這個。當初在青丘不過是為了躲避你一時的糾纏,順口胡諏的一個約定,沒想到你竟當真了。男女姻緣向來是沒辦法強求的,流云殿下也勤修了十幾萬年,這點道理還堪不破嗎?”白淺說罷伸手將長劍遞還給他。

流云伸手接過長劍,隱于袖中,望著白淺說道:“流云是個執拗之人,上神你又何嘗不是呢?否則你也不會在青丘守墨淵上神的仙身七萬年了。如今又與上神打了一架,流云是真的放下了,也期待上神能得償所愿。”

白淺轉過身面向著梵音谷幽幽谷口中吹來的涼風,任長發風中飛舞,微笑著向流云說:“一切色相不過虛妄,情愛深濃又如何?到頭來又有幾人能恩愛白頭的?不是她舍了你,便是你離了她。貪念,嗔怪,癡愚,三毒皆因情愛而起。求不得的,日夜痛苦煎熬;已得到的,情愛如流水易逝。愛別離,摧心折肝,到頭來不過一場空歡喜。如你這般,早日勘破,早得自在?!?/p>

流云跟在她身后,低著頭細細思量著,覺得白淺這番話實在很有道理,不覺釋然一笑,隨即在手中幻出一只碩大的葫蘆來,葫蘆嘴兒嚴嚴實實地被塞住,雙手捧給白淺:“上神,這便是你要的東西?!?/p>

白淺回頭瞧了瞧,接過手中掂了掂分量,問道:“就這些?可夠嗎?”

流云咧嘴一笑:“半壺之數足矣!”

白淺收起葫蘆,從袖中摸出一小瓶藥來遞給流云:“這是折顏的藥,治傷很有效,想必你這一遭也受了些罪。”

流云并不推辭,接過藥瓶坦然揣在懷里,躬身行禮道謝,又說了句“后會有期”,便隱身消失在了梵音谷口。白淺望了望天色,也不再耽擱,飛身踏上一朵祥云,朝昆侖虛飛去。

首發于2018-01-26
修改于2019-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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