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丑，就是我的代名詞。
有人說，每個女孩，都是墜入凡間的天使。那么，我就是那個臉先著地的。
我出生的時候，美麗的護士小姐，看到我的第一眼，就驚叫出聲。而我的媽媽，恨不得把我塞回子宮，回爐再造。
我的父母都是老師，爸爸還是大學教授，長得一表人才。媽媽也是有名的大美人，聽說，爸爸追求了很久，戰勝了不少對手，才抱得美人歸。
也許，我是他們酒后尋歡作樂的產物；也許，是基因組合的時候開了小差；也許，我的出生，本來就是老天爺的玩笑。
總之，他們生出了我這個丑八怪。一個頭發稀少，眼睛小得幾乎只有一條縫，眼距寬得可以跑火車，鼻子塌得像被牛踩過，還有著厚嘴唇，輕微兔唇的怪物。
媽媽為了保持身材，沒有喂過我一口奶，爸爸聽說我是一個女孩，瞄過我一眼后，再沒有看我第二眼，慰問他心愛的小妻子去了。
奶奶說著造孽啊，一手接過我，從此就沒有再放手。
一個月后，奶奶把我抱回了老家撫養。
慢慢地，我的眼睛長開了，不再是一條縫，只是眼距還是一樣寬，鼻子還是那樣塌。但是一個孩子，長得丑點，還是可以理解的，村里人看過我后，都好心地安慰奶奶，女大十八變，會越變越好看的。他們，還真是善良啊！
爸爸雖然不理我，但每個月還是給我買了足夠的奶粉。奶奶很疼愛我，只要我哭，她就給我喂牛奶。
其實，有時我哭，并不是因為肚子餓，我只是希望正在干活的她抱一下我。但是我還不會說話。哭的次數多了，喝的牛奶也多了。于是我的體重迅速的飚升了起來。
2
長到2歲的時候，我已經胖得像一尊小佛，手和腳的肉都疊在了一起，脖子上有兩三層下巴，臉上全是肉，眼睛被肉一擠，幾乎都看不見了。
因為又丑又胖，幾乎都沒有小朋友肯跟我玩。沒有玩具，沒有玩伴，我經常在太陽底下玩沙子。農村的太陽又毒又曬，我的皮膚變得特別黑，也特別地粗糙。
只有隔壁家的小花偶爾會來找我。
她是一個漂亮的小姐姐，比我大2歲，她喜歡捏著我的胖臉玩，而我也不哭不鬧，只咧開只有幾顆牙的嘴巴對她笑。她看到我笑，也咯咯地笑個不停。
也許在她的眼里，我就是個大號的丑娃娃。
奶奶沒有因為我的丑而不愛我，我依然是她手心里的寶。
但奶奶畢竟老了，我那時還沒有意識到，她也不能陪我一輩子。
3歲半的時候，奶奶不小心摔了一跤，便倒地不起。
我喊著奶奶，拼命搖晃著她的身體。她沒有像以前剛睡醒一樣，睜開眼，臉上笑成一朵菊花，喊我一聲囡囡。
我撕心裂肺、中氣十足的哭聲，成功地驚動了最近的鄰居。小花的爸爸和媽媽都趕了過來。他們家有一輛面包車，他們把奶奶抬到了車上。鄉村離縣城還有一段路途，正好是雨季，路況很差，當大家把她送到醫院的時候，她已經停止了呼吸。
晚上我是和小花住一起的，小花像大人一樣，拍著我的后背，想讓我快點睡覺，但是我卻呆坐到天亮，我很害怕，害怕奶奶再也不理我了。
第二天，我只看到了奶奶的蒼白僵硬的尸體，還有大人們搖頭嘆息，說出“腦溢血”三個字。爸爸媽媽得到通知，連夜從城里趕回來了。按照農村的風俗給奶奶辦了喪事。
在靈堂里，空氣中充斥著香火的氣息。在嗩吶聲中，一群大人在悲悲切切地嗚咽哭泣。我穿著白色的喪衣跪在鋪著稻草的地面上，眼睛里已沒有了淚水，眼睛更是紅腫得像桃子，只留下一條縫。
奶奶被裝到了棺材里，儀式結束后，被大人們抬著到了村外的墳地，有人負責挖坑，有人負責抬棺，最后棺材被放入坑底，泥土一揪又一揪地將棺材掩埋，也將我的童年和愛一并埋葬了。
3
最愛我的奶奶走了，我被接到城里，回到了爸媽的身邊。
在鄉下這三年，我見到爸媽的次數屈指可數。只有中秋節和過年的時候，他們開著小車，衣著光鮮亮麗地回家。從車尾箱拿出來的，除了他們的衣服，全是吃的東西，比如薯片，比如漢堡，還有各種小零食。
也許這是他們表達愧疚的方式，但這些食物也加速了我變胖變丑的腳步。
其時，我的頭發不像剛出生時的稀少，漸漸濃密了起來，奶奶不會幫我打理頭發，給我剪的是短發，因為我黑胖，又矮又挫，爸爸的鄰居們看到我，都以為我是個男孩，爸媽的眼里寫滿了尷尬。
但是，即使再丑，我到底是他們的親生骨肉。
回到家后，爸爸把放雜物的小房間收拾出來，在角落里放一張兒童床，掛上粉色的蚊帳，新買了書桌和椅子，還有一些衣服和洋娃娃。我便有了一個屬于自己的小天地。這里的環境，不知道比鄉下好了多少倍。
但是，我還是會孤獨，強烈地想奶奶。
每天晚上，爸媽幫我關掉了房間的燈，房間的光線突然暗淡了下來，只有小盞夜燈發出幽幽的光。我睜著眼睛，很久才能入眠。感覺身邊空落落的，沒有奶奶的體溫，也沒有人給我講故事。
但是，我并沒有哭，我試圖把自己偽裝得更加乖巧，來博取爸媽的歡心。
但爸媽對我的態度，始終不咸不淡。我曾經試圖親近他們，但看到他倆眼中似乎只有對方，恩愛纏綿的樣子，我最終還是放棄了。
媽媽一點也看不出是個生過孩子的女人。
她被爸爸如珠如寶地呵護著，打扮時尚，身材高挑，細腰不盈一握，披散著一頭長長的波浪長發，雙眼皮，大眼、高鼻梁，五官精致，皮膚也很白嫩。纖長白皙的十指不沾陽春水，指甲上涂著好看的蔻丹。
媽媽的眼睛好像會說話，看向爸爸的時候，欲語還休。有時，只需要媽媽一個眼神，爸爸就知道媽媽想吃水果了。他把新鮮的水果清洗干凈，細細地切好，插上牙簽，然后把果盤放到媽媽面前。
系著圍裙做飯的，永遠是爸爸，而他做的菜，是媽媽最愛吃的那幾樣。
爸媽都要上班，我也已經快四歲了，不能總在家待著。爸爸的辦事效率很高，沒多久，他們幫我在附近物色了一個幼兒園。
4
因為丑，我從小就感受到了人情冷暖。
去報到那天，爸媽先下的車，我在后面怯怯的跟著。
俊男美女走在哪里，都會是人們注目的焦點。幼兒園的老師在看到爸媽時，喜笑顏開，一臉的討好。但是當她發現我時，我從她僵硬的笑容里看到了厭惡。
每天，我起得很早，自己穿上寬大的園服，乖乖地吃早餐。
來到學校后，盡量把桌子擦干凈，以為這樣就能獲得老師的好感。
但是，老師的目光永遠停留在長得漂亮的女孩身上，她溫柔的笑容也是給她們的，每次眼光掃過我臉上時，都沒有一絲的溫度。
諷刺的是，我的同桌就是小美，班上最漂亮的女孩，長得像個洋娃娃，笑容甜美。
那天，是小美的生日。
下午快放學的時候，老師們端來了一個生日蛋糕，還把教室布置得很漂亮，像過節一樣。小美頭上戴著一個紙做的皇冠，穿著漂亮的紗裙，笑容比學校花園里的花兒還燦爛。
在老師的帶領下，大家奶聲奶氣地給她唱了生日歌，小美閉上眼睛，虔誠地許了一個愿，一口氣吹滅了蠟燭。當老師開始切蛋糕時，我使勁咽了一口唾沫，上面鮮紅的草莓，綠綠的獼猴桃片，紫紅的葡萄，還有白白的奶油和巧克力，都深深地吸引著我。
一塊，兩塊，分到蛋糕的同學都大口地吃了起來。我想，快點輪到我吧，我一定要小口小口地品嘗，慢慢地吞下肚子。
最后，所有人都分到了蛋糕，唯獨我沒有。原來裝蛋糕的紙托上，已經空空如也。
這個發現，我幼小的心靈受到了極大的傷害。
我沒有把這件事告訴爸媽，卻開始意識到，只有討好小美，才是正理。
很快，我便學會用零花錢來收買小美。
小朋友們看到小美都搭理我，也沒有像以前一樣排斥我了。同時我也把小美的胃口養刁了，只要我不給她零花錢，她就威脅我，讓小朋友們遠離我。
幼兒園的小朋友，很容易就能得到獎勵和獎狀，但是直到畢業，我卻一張獎狀也沒有。
因為我長得丑，我的童年，只有委屈求全。
5
網上有人說，長得好看的人才有青春。
到了初中的時候，我依然丑。150斤的體重，胖得像個球，眼距還是寬，鼻子依然塌，嘴唇依然厚，看起來很像男人。
也許是繼承了父母的聰明基因，我初中時的成績很好，也寫得一手好文章，但因為我長得丑，沒有一個男生因為內秀而注意我。
丑人也有愛人的權利，那時，我喜歡上了班長，他陽光帥氣，學習也好。
你們為了得到一個男生的心，會做到什么程度？
聽說他失戀了，我便努力地收集男生前女友的照片，研究她的妝容，穿衣風格，努力變成他喜歡的樣子。
我蓄起了長發，學習化妝。為了買一條裙子，我不顧服裝店店員厭惡的目光，一件件地試穿，直到買到合身的裙子。
他喜歡玩游戲，我就每天給他送宵夜，就算是寒冷的冬天也沒有停止。
我堅持了兩年，卻換不來他的任何回應。最后俘虜他的，是班花。她什么也沒有做，只是對他盈盈一笑，他便愛上了她。
他還為她打飯，為她買宵夜，做著我從前為他做的事情。她讓他往東，他不敢往西。
我開始害怕去學校。為了逃學，我把自己的臉打傷了；聽說吃洗衣粉可以發燒，我便把洗衣粉倒到自己的嘴里，最后要去洗胃…
那天，我站在5樓的天臺上，差一點就要跳下去。最終，我沒有跳，心底卻萌生了一個想法：我要整容，我要變美。
既然這是一個看臉的世界，就讓我來迎合你們吧，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
6
我永遠不會忘記因為丑所遭受的一切侮辱和排斥。在我身上動的每一刀，流的每一滴汗，都是我想成為美女的決心。
我從17歲開始整容。有些事情，開始了便停不下來了。
我動過太陽穴，切過下巴，開過眼角；我割雙眼皮、隆鼻、瘦臉、抽脂、切胃；我減肥，運動，練瑜伽......我從150斤減到了100斤。最終，我變成了一個美女。
變美了以后，我的人生便如同開了掛。
上大學的時候，開學才幾天，就有男同學向我求愛。在學校，我加入了各種社團，還成為學校晚會的節目主持人。
大家都愿意和我交朋友，有人幫我打開水，有人幫我打飯，還有人會悄悄給我塞零食。我去坐車，很快就有男孩和我搭訕，他們夸我漂亮，夸我可愛。
我用一張假臉，獲得了別人的尊重。他們因為我外表的美，而愿意去關注我內心的好。
最后，我曾經暗戀的初中同學，成為了我的老公。大學畢業后，我們很快就結了婚。
懷孕后，他對我如珠如寶。
有時，只需要我一個眼神，他就知道我想吃水果了，他把新鮮的水果清洗干凈，細細地切好，插上牙簽，然后把果盤放到我的面前。
系著圍裙做飯的，永遠是我老公，而他做的菜，是我最愛吃的那幾樣。
現在，我就躺在手術臺上。肚子里有一個生命，掙扎著，即將來到這個世界。
當我用盡全力，努力生下孩子時，我聽到了護士的驚叫聲......
——END
這篇文章是以那個女孩的故事為線索，藝術加工而成的。她的成長經歷和父母、奶奶等角色，是虛構的，特此聲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