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號我坐上從惠返汕的車。
一路風景明媚,窗外的云大塊潔白,厚實地凹著各種造型,炙熱的藍天藍得耀眼,偶爾灑幾滴雨,一切都熱烈地張揚著夏日的姿態。
車到了家所在的小鎮的路口,我拖著行李箱,背著書包行走在大中午只有大型車輛的小鎮公路上。
回到家,家里散亂的物品和家具上蒙著的一層灰塵告訴我,爸媽工作很忙。
媽媽從昨晚一直在微信問著我的路程,然而我在大熱天回到家想洗澡的時候,卻發現她并沒有給我準備牙刷毛巾。看著亂糟糟的家,聽著媽媽在微信語音里叫我去給某某鍋泡點水,指揮著我干些零散的小家務時,氣急敗壞的我忍不住哭了起來。真特么糟心啊!我這樣想。
于是我拖著帶了牙套的來著姨媽的發著低燒的身體在室溫31度的家里洗了個澡,收拾房間。一邊自憐,一邊怨恨,一邊愧疚,一邊擔心。大抵家庭不闊綽的孩子,連生氣發怒都是奢侈的。因為在這樣的家庭,大家會告訴你,你能長到這樣,已經是父母給你的天恩了,你也看到父母的確是辛苦地拖著身軀在掙錢養你,條件太差,你憑什么生氣發怒?誰都不容易,你向誰生氣發怒呢?想到這里,流了幾滴眼淚,也只好吞進肚子里,“果然每次一回家就抑郁”,我在心里說了這句每年回到家都要說好幾次的話。
委屈,但很現實。
昨晚給一個小妹妹填報志愿時,在她家里媽媽對他媽媽說大一大二是最好的,我在心里咯噔了一下。其實不然,每個大一大二的假期,我都在憂愁如何賺錢,如何給這個家減輕一點點負擔,如何給我自己減輕一點點心理壓力,然而去打那些工,實在是對我身心極大的折磨。大一大二,是沒有資格在家里休息的,找實習,太早,去打工,太辛苦,在家里坐著,良心不安,日日面對經濟窘迫的情況水深火熱,連同學的邀約都不太敢去。然現在終于到了大三大四,我可以理直氣壯地休息一段時間,再去找一份絕對比打工體面和優越的工作,我覺得很幸福。媽媽說什么以后工作才辛苦,她根本就不知道,在家里忍受良心的譴責,親戚的詰問,忍受小鎮那些污七八糟的打工環境,才是最辛苦的。以后去工作,至少我可以養活自己,可以有一份相對較好的工作為伴,可以逃避親戚的眼光。
昨天去干奶奶那里,親眼看見親姐妹互相擠兌,親母女撕破臉皮,親眼看到一個摔斷腿的老人家躺在床上流著淚回憶她從19歲嫁人一路拉扯五個女兒,喪失兩個兒子的一生。
昨晚去曾外祖母那里,看見外地嫁入的舅母日益刻薄的嘴巴,看見日益消瘦黝黑和脾氣暴躁的舅舅,聽說一百多歲的盲眼老人前幾天因為沒有家人愿意幫她洗衣服而哭泣的事情,看見三個孩子像發豆芽一樣快速地竄個子,以奇怪和土氣的審美裝飾她們稚嫩的童年,滿口透露出對化妝打扮的鄙夷。我想起我現在可憐的被舍友廣泛吐槽的審美,想起另一個家境優渥的時尚感十足的妹妹,想起我們在初高中時期對我媽挑選衣服的抗議,想起了林妙可。
在回到家的兩天半里,我一半時間精力花在平復自己情緒上,疏導自己因為母親的言論時而抑郁悲傷的心情,另一半時間精力花在處理家務上,算是抵消自己吃白飯的一點負罪感。其實這說得上是休息嗎?每次在學校說想回家,其實都是潛意識深處對家的熟悉感在作祟而已吧。
我抵制出門,厭惡在這座小鎮看到任何卑劣貧窮的影子,這一切都在提醒著我,我來自這樣的一個地方,這讓我深深自卑和憂郁。因此我決定在家看書學習,利用網絡,抓住人生這一次重要機會,找到一份實習,繼而找到一份好工作,開啟我自己的人生。也許,這就是為什么我每次回家都會特別認真的緣故吧。我厭惡這些離我很近的貧窮和短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