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許小米你能不能認真一點？”
周圍的學生都在安安靜靜地畫著擺在講臺的上的靜物，只有面前的女孩是那么不一樣。
一幅搞怪的涂鴉，白色的t恤，藍色的牛仔褲，白色運動鞋分明就是我的模樣。
“師哥，天天畫那些葡萄橘子我都快畫吐了，就讓我畫點新鮮的唄?！?/p>
只見她眼睛轉動一圈瞅瞅周圍比自己小五六歲的“同學”，再轉過頭來看著我。朝我眨一眨眼睛，無辜的很。
是可忍孰不可忍，終于忍無可忍。我當著眾學生的面發起火來。
“許小米，你丫是不是有病？作為美院數一數二的學霸，你丫水平比我都高，我允許你畢業了。”
許小米是交了學費的，所以我不能明目張膽趕她走。
總有人能夠做到波瀾不驚，完全不把你的憤怒當回事，許小米就是這樣的存在。
只見她在低頭在紙上刷刷添上幾筆，一個憤怒的汪星便被刻畫出來，雙手捧著展示在我面前。
“師兄，你看看你，一板起臉來跟我們輔導員一模一樣?！?/p>
許小米的輔導員全校聞名，人送外號潘小江。擁有潘長江的身材，地中海發型，以奇丑聞名于全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我拼命忍住別過眼不去看許小米與她手中的畫作，都說不可以打女生，可是若這個女生自己找揍呢？
2.
自從畢業之后我便在學校附近開了這樣一間畫室，自立門戶指導那些即將藝考的高中生，學生年齡均為十六七歲。
二十一歲的許小米自成一家，是個特殊的群體。
愛穿背帶褲與橘色連衣裙，若說實話還真與十七八歲的女孩一般無二。
誰知此姑娘卻恬不知恥，總喜在小自己五六歲的弟弟妹妹面前自稱為小朋友，每當這個時候我都要掩面詳裝不認識她。
許小米是我的小學妹，今年大二，小我3歲。才華與美貌并存，是當之無愧的白富美。而這白富美給我的印象確是奇差無比如同狗皮膏藥。
第一次遇見許小米的時候是在大二那年的藝術節上。
我憑借一幅名為“深海的眼睛”的畫作奪得頭彩，贏得所有老師的青睞。許小米稍遜色，勇居第二名。
再回到畫作，畫中的女孩身處一片深綠色的樹林里，身穿一襲紅裙，披肩的長發披散下來。如此鮮明的對比，美不勝收。而整幅畫最奪人眼球的卻是女孩的眼睛，深邃腳底，說不清道不明的憂傷深埋于眼眸之中。
評委老師在下面點評:“如若不是特別了解，定不能畫得這么真實?！?/p>
我并不說話，我對周尋夢了解嗎？我們也不過才認識倆周而已，而我好像也真的懂了她所有的故事。
在一眾誠摯感人的獲獎感言里我顯得格外突兀，一言不發，深深鞠一躬之后便安靜退場。
后來聽許小米說她就是這個時候喜歡上我的。
“太酷了。”
這是她的原話，說這話時她忍不住拍手雀躍，一副崇拜的表情。
許小米喜歡我，我知道。我不喜歡許小米，許小米也知道。
可能愛一個人就是憑借一腔孤勇，撞破了頭也不知回頭。
許小米是這樣，我也是這樣。
我太懂尋夢，知她所愛，知她不愛。
不愛一個人，除了對不起與謝謝還又能說什么呢？
3.
“汪老師，你給我們演示一下怎么畫眼睛唄，聽許姐姐說你最擅長的就是畫眼睛。”
畫眼睛很容易，可是畫出眼里的神韻卻很難。
我站在臺上并不說話，轉頭看向許小米。她難得的并不退縮與我直視，我繳械投降。我知道我逃不過了。
從很久很久之前不便再也不愿意畫眼睛，每每講課都是講出畫眼睛的重點之后由許小米來代筆演示。
有什么用呢？我畫出了最深的孤獨卻走不進模特的心底，又有什么用呢？
拿起一節短短的粉筆，猶豫著正要落筆，手中的粉筆卻突然被人奪了去。
刷刷落筆，粉筆頭被扔到地上，許小米徑直走下講臺。
黑色的瞳孔出現在黑板上，透露著深不見底的心事。
許小米畫的，是我的眼睛。
4.
我沒想到還能遇到尋夢，那天的陽光很好，晴空萬里。街上人來人往，我騎著單車晃晃悠悠走在路上。
那個人的背影那樣熟悉，我曾經偷偷盯著看了很久很久。他們拐進一家小商店，透過玻璃，我看到她手里正捧著一對情侶牙杯，一旁的男生微笑著點頭應和。
像是感應一般，天空中突然下起了大雨。一切都轉陰，包括我的心情。
看到他們扭頭看向窗外，我嚇得落荒而逃。
在周尋夢的世界里，我一直那么多余。
不知道歸途，不知道哪里就是終點。任憑雨點滴落在身上。那條路我撞到了四個人的肩膀，踩了倆個人的腳，被撞倒了三次。
許小米見到我的時候我的身上沾滿了泥水，頭頂上的天空突然晴朗起來，許小米為我撐了傘。
“許小米，你滾，我都說了我不愛你?！?/p>
我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來的脾氣，這是我第一次對許小米說出如此難聽的話。
路上的行人朝我們側目，許小米怔怔地盯著我的眼睛，傘被丟在地上，轉身跑了出去。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我忍不住蹲在地上抱頭痛哭，旁邊的咖啡店里冒著熱氣，一對年輕的情侶緊緊擁抱在一起，與獨自淋雨的我形成強烈的對比。
許小米，謝謝你，許小米，對不起。
也許逼著你不愛我是一件好事，畢竟我不知道何時才是歸途。
5.
我想不到自己的畫室居然會有家屬來鬧事，這是我與許小米冷戰的第九天。
“就你這水平居然還敢開畫室收學生。”
“如果在別的地方學習，我女兒早就考上了。”
是藝考落榜的學生父母帶著親戚出現在畫室門口。你一言我一語，場面哄鬧，沒有人進去我的解釋，眼看著學生父親的拳頭就要落在我身上，我無力反駁。
“啪”的一聲，畫板不知被砸到地上，周圍喧鬧的場面終于安靜下來。
只見許小米徑直走上講臺在黑板上刷刷畫起來，轉眼，那個要打人的父親的形象便出現在黑板上。
“我這樣的學生也是汪老師教出來的，你讓你女兒試試看行不行?！?/p>
那是我第一次聽到許小米如此咄咄逼人的口氣，如此凌厲的眼神，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眼神真的能殺死人。
“明明就是自己學不好還要怪別人?！?/p>
“教你畫畫還有錯了，怎么會有這樣的人?！?/p>
周圍的學生也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為我辯解。終于，鬧事者狼狽離開，臨走時，那個一直躲在一邊不說話的學生揪著我的衣角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我為學生們提前下了課，一個人坐在畫室里發呆。許小米不知是何時出去又返回來，懷里抱著一大堆雪糕坐在我面前。
“汪星，我原諒你了。”
“嗯，謝謝你。”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接了一個雪糕咬在嘴里。
6.
“作為感謝，你為我講講她的故事唄。”
我側目，她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樣。
這是我第一次從許小米嘴里聽到尋夢的名字。原來，她都知道。
第一次遇到周尋夢的時候我才二十歲，是美院大二的學生，年少輕狂不問世事。
我背著畫板坐在和平廣場上為人作畫掙零花錢，馬上就要完工。
誰知一抬頭就被路對面的女孩吸引了目光。手里拎著一大包東西，努力空出一只手來接起電話。
臉上平淡的表情起了波瀾，眼看著眼淚就要掉下來。
“啪”突然女孩手中的水果袋斷掉。
“啪”突然我手中的鉛筆也斷掉。
顧不了許多，我跑過去為女孩撿起散落一地的水果。
“西瓜摔碎了，不能吃了?！?/p>
我找著搭訕的理由，女孩并不理我。沒有與我接話，也沒有抬頭來看我一眼徑直蹲在地上哭起來。
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只能局促地搓搓手安靜離開。
再回到小廣場的時候被客人痛罵了一頓，并且賠掉了所有掙回來的工錢。
那斷掉鉛筆拉出來的劃痕正好拉在了眼睛上，奇丑無比。
7.
再次遇到她的時她我知道了她的名字。
我說:“我叫汪星?！?/p>
“一汪清泉，一顆星辰?！彼@樣解讀。
她是教授請來的模特，清冽的表情，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我在臺下認認真真的畫出她的模樣。
我知道，她的身上一定有故事。
果然，我的畫得到了她的喜歡，我出了他的靈魂。
“也就是藝術節上獲獎的那一幅。”
我笑著向許小米解釋。
“從那時開始我便開始打聽關于她的故事，我開始穿紅色的衣服。紅色的外套，紅色的帽子，紅色的手表，我以為穿的顏色亮一點再努力一點就能撞進她的心里?！?/p>
“后來呢？”
許小米托著腮幫子，眼神里一本正經。
“后來我使進渾身解數讓她開心起來，也成功讓他們重歸于好?！?/p>
我低下頭來，拿腳間戳著地面。
8.
“汪星，你真慫?！?/p>
我想不到她會這樣說，而我認真想了想也接受了這樣的評價。
“如果我是你，我會一直一直追下去，因為除了我沒有誰會比我更愛他。”
許小米說這話的時候直勾勾地盯著我的眼睛，直到我不知所措地別過眼睛。
“汪星，其實你沒那么愛她了，因為你已經可以很平靜的把故事講出來，往事終究是往事，只能活在過去，未來還有人愛著你……”
“許小米，我們在一起試試吧！”
我打斷許小米喋喋不休的開導，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這個女孩已經俏然撞進我心里，解救我于水火之中。用她的熱情感化于我，用她的難過成功勾起我的心疼。
7.
女孩轉過頭來不可思議地看著我，我作勢附上自己的嘴唇。
我做了一次天使成全了一對有情人感情，而終于又一個天使撲閃著翅膀出現在我面前，笨拙地伸開雙臂保護我。
天空中擋住太陽的烏云終于消散，一切都開始好轉，眼眸中終于笑得燦爛，而我也我也終于成功愛上你。
是夢，終有期；是愛，終會來。
除了對不起，謝謝你，還有我愛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