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歸自己掌握之后,一些東西正在重回生活中心。
比如,我終于可以有時間在每次都匆匆經過門口的唱片店里去翻那些積了灰的黑膠唱片。店老板還記得我,8年前,為了翻到一張他也記不清放哪兒了的巴赫大提琴二重奏的片子,我和他一起把整個店鋪翻了個底兒掉。
“來的還真是時候。”他深嘬了一口煙,把煙屁股狠狠地踩上兩腳,“下周我就要把這里關掉了,改成網店。”
租金漲得太快,曾經在周遭的小店主們一個一個都撤退了。取而代之的是連鎖的咖啡館、快餐廳和便利店。他覺得整條街變得沒意思了。他沒辦法像以前那樣,和鄰居的店主隨意聊天,咖啡廳和超市的經理、職員永遠都緊張兮兮的。年輕一代的唱片發燒友問的最多的問題是:你有淘寶店么?他們不再覺得親身搜尋唱片的過程中覓得知音是重要的環節,而是更愿意在網易云音樂的成堆評論中找到合拍的。
我還是會是他網店的忠實顧客,但下次我想跟他聊聊音樂,可能要約在那些咖啡館了。
我們總得告別一些事情,不喜歡的,喜歡的。如今所有人都是行色匆匆的,生長和衰老,都卯足了十成十的勁兒。即使沒有什么再重逢的把握,也不得不分道揚鑣。
這是一個選擇和決定都要短平快的年代,人人都希望分享意見,卻沒有過多的時間留給探討和感動。
情緒已經是越來越私人化的事情,這讓每個春天的聽覺都比上一個更加內斂。活躍的知覺和更加獨立的思索空間,意味著更加龐大的個人戰爭。春天比任何時候都更加需要好音樂,因為有一年的想象力需要借此滋養。
在應下了撰寫音樂專欄之后,但愿我們都有足夠的好音樂,別讓我們的想象力,萎縮在獨立的,時時自我交戰的境遇里。
媒體上的關淑怡和音樂上的關淑怡,站在兩個極端。
最新傳出的“威脅店員”的新聞,和之前的“未婚生子”,“輕生跳海”等等如出一轍。媒體對“群捧”和“群踩”都有本能的喜好,一旦陷入漩渦,任何的辯駁倒像是淋一層層的熱油,多一句就多一片不受控制的紛擾。
以自身喂料本是你懂我懂的規則,偏偏關淑怡不擅此道。沒有陳家瑛這樣世故成精的經理人保護,分不到王菲那樣愛理不理的角色,又不似小鳳姐一般遠近得宜。關淑怡的每次回應都像是咬牙廝打的孩子,糙得很,硬得很,要跟全世界為敵一樣。單單想想那些她編曲難搞、演唱會前突然消失這樣的業內消息總是見諸報端,可想她有多么孤單,環顧四周,空無一人。
但這執拗和不知圓融,在音樂上卻是最大的寶藏。1995年前后,王菲努力成仙,整個團隊小心翼翼地在全球搜羅主流和另類都能討好的金曲;關淑怡則是努力作妖,不論中式小調,東洋芭樂還是西式舞曲,一律硬生生將風格推前了三十年(除了剛出道時的一兩張專輯,關淑怡其他的作品現在重聽也絲毫不過時)她甚至不顧寶麗金最為資深和強勢的葉廣權的反對,敢在《My
Way》和《金色夏季》中大玩Techno和House,不放一首討好市場的流行曲,敢在《深夜港灣》中把和聲推到最大。寶麗金最終因為銷量敗北而選擇結束合作,剩關淑怡獨自神傷,她曾經以為寶麗金是最懂她的唱片公司。但貌似兼收并蓄的香港樂壇其實保守,拒絕被馴化的歌手,
或許關淑怡不會再有下一張專輯了,不會再有下一場演唱會了。這也許對她是個解脫,不用再笨拙地回應。2006年復出時演唱會的同名單曲,可能是她最好的一次回應了。
在“超級碗”之前,Janet是安安然然地在將自己的形象和音樂推向“Sex
Symbol”的道路上前進的。在整個90年代,麥當娜總是在不遺余力地試圖吶喊,希望掀起如同上一個10年里的巨浪,Janet卻轉變方向,她對引導世界變得興趣寥寥,開始對著自己,包括精神和身體,開始挖掘更多的可能。
轉變從《Rhythm Nation1814》的后期就開始了。那是Janet的巔峰,連她自己都難以超越。出人意料的社會議題,流暢如電影的鏡頭,難以置信的復雜舞步……Janet和Jimmy Jam,Terry Lewis組合的魔力終于迸發,讓Jackson家族的小妹妹終于開始走出兄長的陰影,以自己的名字闖蕩天下。但她的造型、舞蹈、甚至部分的樂曲風格,依然帶著濃厚的,Jackson的,或者說,Michael的風格。唱片在當年賣出了上千萬張,誕生了5首冠單,在1990年的Billboard頒獎禮上斬獲8項大獎。Janet卻開始叛逃自己。在1990年該專輯推出的最后一首單曲《Love Will Never Do Without You》MV時,她第一次開始展示自己性感的可能。這首單曲依然一炮沖天奪取冠軍,也同時宣告了一個短暫的,叛逆少女時代的落幕,和一個成熟女人時代的開始。
Janet幾乎用了整個90年代來完成自己對女人和性的探索。有別于激進的,挑釁性的吶喊,即使頂著“八千萬美元一張專輯”的當年史上最貴唱片合約,Janet的音樂也沒有因此膨脹,或者固步自封。她對節奏和律動的觸感,讓她在傳統的R&B領域游刃有余并且頗為大膽。上世紀90年代出,視覺創作領域對性的探討已經頗為開放,聽覺上的撩撥卻停滯不前(上一個高峰可以就在Donna Summer那兒戛然而止)。加入Virgin唱片后首張專輯《Janet》的第一首單曲《That's The Way Love Goes》就已經信號明確:中版的節奏+吐字如蘭的唱腔明顯堅守R&B的領域,卻以柔克剛,橫掃一片電子舞曲。Janet從不會坦承性,她只是如同小說家一樣,將每一個場景描摹出來,大師一般地挑逗聯想。同張專輯中的《Any TIme,Any Place》簡直是篇上好的情色佳作,在不斷重復的“I want you……I want you……”中,一點關于本能的聯想會被逐漸地誘發出來。這幾乎成了Janet整個90年代的脈絡,一直到2001年《All For You》專輯中那首石破天驚的《When We Woooo……》達到巔峰。她用了整整10年來詮釋了自己在《Janet》封面上的大膽姿態:她只穿著低腰牛仔褲,一雙男人的手從背后伸出,遮住了她的胸部。
《Rope Burn》出自1997年那張毀譽參半的冠軍專輯《Velvet Rope》,那時的Janet飽受憂郁和焦慮的困擾,卻在無數次的逃避和躲閃之后拿出了一張近乎自虐的作品。這是迄今為止她最為個人化的專輯。這首夾雜在Side B里的性感之作,像是一朵開放途中的花朵,將放未放的無心插柳,反而有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得的恰到好處。相比之下,《Velvet Rope》全球巡演時刻意安排的鋼管舞段落,反而失于袒露了。
“太妙了!太妙了!演出簡直刺激透了!她是我見過的唯一一位敢在舞臺上吐唾沫的女歌手。”
這是一位記者為《Sounds》雜志撰寫Patti Smith在英國的一次演出的報道上記下的感慨。那個時代,能夠在舞臺上表演搖滾樂的女人少之又少,她們更多地還是出現在后臺、搖滾樂隊的車里、旅館里,床上……有點像一個世紀之前周旋在巴黎作家和畫家之間,為他們提供愛情和靈感的Lily 或者Lulu。
Patti Smith幾乎啟發了英國,乃至整個歐洲的Punk時代,The Sex Pistols、The Clash都是她的后輩,但沒人能像她一樣,寫出詩意的搖滾,或者唱出搖滾的詩意。Patti是個合格的搖滾歌手么?那些討厭死她的媒體一直試圖對此議論紛紛。他們嫌她風格雜糅,你在她的作品中能找到太多人的影子:Jim Morrison、Bob Dylan、Jimi Hendrix、TheRolling Stones、Lou Reed……;她那個惱人的,揮之不去的朗誦欲望總是蓋過必要的吟唱。
但你不得不懷疑那些媒體都是帶著怨氣來寫的。因為她對媒體實在是太冷淡了,不是抗拒,就是不理睬。但他們都不得不承認,這個經常在臺上臺下同時演繹著雙重性格的女人,是Punk史上無法繞過去的一道疤痕,非常堅硬和不討好的存在。她從不討論她師承何處,但她就是像塊不動聲色的海綿,什么風格和影響都吸收得潛移默化,最后固化成一個典型的Patti Smith。她會因為唱片封面上自己那張身著寬大男生西裝的照片跟攝影師Robert Mapplethorpe反復地吵架;她能夠在1979年接連完成了《Wave》和在意大利的7萬人演出之后,就轉身去做賢妻良母;她會一直在紐約的街頭舉著那臺龐大的寶麗來相機,拍那些黑白的,迷幻的照片,它們大多成為了她的自傳《只是孩子》中的插圖。
《Because The Night》是由Patti和Bruce Springsteen合寫的單曲,收錄在1978年的《Easter》專輯中。這張專輯雖然沒能獲得像她的首張專輯《Horse》那樣的名聲,但卻以地下音樂之姿擠進了Top40。32年后的Arista No.1 Hits Concert上,在Sarah Mclachlan的鋼琴伴奏下,Patti重唱這首歌。突然覺得Patti是不老的,連同這首歌都是荷爾蒙的最佳代言。她依然和《Easter》封面上的那個女人一樣迷人,至于那些臉上的皺紋,完全可以看作是這么多年的荷爾蒙燒出來的痕跡罷了。
1997年,梅艷芳與華星唱片的關系已然變差。在樂壇頂峰一呆多年,再怎么百變天后、東方麥當娜,也心生倦意。一手捧紅絕代天后,唱片公司有霸道和強勢的慣性,依然將那些大紅的套路往天后身上堆。但20年歌壇摸爬滾打,什么都見過的梅艷芳再無興趣。何況整個90年代,經歷了告別舞臺,與黑社會大佬交惡避走泰國,幾番情路皆無結果,樂壇又是風起云涌,林憶蓮、葉倩文、王菲、關淑怡、彭羚接連封后,心態早已滄桑,不愿再做冰燈后的王后了。
雖然舞臺上依然是那個艷光四射的梅艷芳,天上地下,唯我獨尊。但唱片的風格卻已經悄悄變化。《鏡花水月》里,花妖的裝扮已經先自柔軟。尤其當年林子祥執筆的《抱緊眼前人》被梅艷芳唱得直入化境:大約心境相合,年歲足夠,即使剛猛形態,大咧心態,也足夠體會人情冷暖。
之后的粵語唱片,梅艷芳遇到了黃耀明和人山人海,一頭扎到電子樂的懷抱里不肯回頭,華星拽都拽不回來。1998年6月推出的翻唱專輯《變奏》只是牛刀小試。1999年的《Larger Than Life》才算在電子樂里正式出山。黃耀明后期創作的最得意的作品之一《艷舞臺》是完美的轉型宣言,依然華麗氣派,但梅姑已有更多主控權,朝著小眾市場一路狂奔。一心還在想在主流市場開疆拓土的華星自然不樂意,削減預算,減少宣傳,連專輯封面都是梅姑自掏腰包。但天后心意已決,在之后的《I'm So Happy》玩得更加實驗和概念?!禬ith》里面接連3首:與張國榮合唱的《芳華絕代》,與黃耀明合唱的《約會》和與王菲合唱的《花生騷》,都是穩穩踩住了主流與電子的界限,可圈可點。真正的集大成之作是2002年舉辦的10場《極夢幻演唱會》,時至今日,它依然可以位列香港樂壇最好看,含金量最高的演唱會之一。電子樂里的女皇君臨天下,重整自己20年的經典金曲,耗盡心血編織成一幕舞劇。只恨當年身體已出狀況,聲線稍有力不從心,欠一些穩定性,但整個樂壇依然前呼后擁,前往跪拜王者。
粵語市場得不到足夠支持,國語片倒是無心插柳。1997年開始,國語唱片發行交給了BMG,情歌圣手李安修和陳耀川聯手護航,據說李安修為了制作整張專輯,把自己鎖在房間月余,反復研究梅姑的行腔。典型的香港女歌手,唱國語的嗓音與唱粵語時區別明顯。梅姑的國語行腔要比粵語柔軟,位置靠前,少了一些霸氣的金石之聲,多了一絲漫不經心的甜。自小蟲為她制作《親密愛人》開始,國語歌就更貼近她風光外表之下的那個小女人。梅姑曾經坦言不太喜歡大熱的《女人花》,但自這首歌開始,人們才更多地從一個女人的角度來重新衡量梅艷芳,而不單單是氣勢逼人的歌后?!杜嘶ā?、《女兒紅》、《下輩子別再做女人》三步曲幾乎成為梅艷芳后期自傳式的標志。
《我是多么值得愛》是《女人花》中一首不起眼的小品。姚若龍執詞,侯志堅寫曲,后期一直在爵士樂里打轉的鮑比達只用懶洋洋的鋼琴,勾出一個漫不經心的萬種風情來。遙想當年,梅姑出演成龍影片《奇跡》,扮著歌女楊露明翻唱陳歌辛的《玫瑰玫瑰我愛你》。不同的風格,卻隔著9年成全了同一個懶洋洋的春色。
越是大爛片,越容易出金曲。這似乎是如今電影市場新的規律。
好像也不太適用于華語電影,經常是片爛歌爛,一起作伴。
當年《五十度灰》大紅,接到出版社寄來的原版,花了一天草草讀完,就隨手扔給了朋友。自己暗暗可惜這24小時就浪費在了這么一部言語粗糙,百理不通的書里。
就連當年我也不太喜歡的《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也不知道要高出它幾個段數。
但這不妨礙它風行全球,售出幾百萬冊,并且迅速售出了電影版權。就像《宿敵》中演的那樣,Jon Crawford和Betty Davis選中了《What Ever Happened to Baby Jane》(蘭閨驚變)來試圖延續自己的演藝事業一樣,電影工業向來對突然火起來的任何故事都表現得如饑似渴。
盡管不打算飛到臺北或者香港去看電影,我依然在一場例行的電影行銷論壇上被分享了從投資到制作到發行激動到發抖的熱情。我被這樣告誡:首先,你不是SM中人;其次,永遠不要忽視那些對身邊的男人和周遭生活始終不滿的中年婦女長年積攢起來的情緒。她們需要一個成人版的灰姑娘與王子的故事,來滿足她們長年無法施展的想象力。而走進電影院來看這部電影,就是對她們想象的最終印證。
畢竟,雖然電影工業一直宣稱要吸引更多的年輕一代走進電影院,但女人始終掌握著所有的熒屏終端,無論是大的,還是小的。
可想而知,這樣急促和赤裸的配置誕生不了一部合格的情色電影。導演Sam Taylor Wood甚至沒有興趣將鏡頭梳理得更加流暢。她知道只要一部包含著奢華生活、時尚大片,以及Jamie Dornan的完美側臉和肉體的長MV就可以滿足想象。雖然Jamie聲稱因為有合約在身他將不會有大面積裸露的鏡頭,但他似乎應該更擔心自己的演技。不過這在制作方挑動荷爾蒙的訴求之下,貌似也沒什么太大必要。
最終大多數人只是在影院來觀看了一部長篇MV。它完全移植了小說里充斥的簡單粗暴,卻對經歷了電影一代成長起來的“中年婦女”們效果寥寥。那點挑逗和激發聯想的功力,甚至比不過當年不拿B級片當噱頭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單是年輕的丹尼爾戴劉易斯那雙注視熒屏的邪艷雙眸,就足以讓人心臟停擺。
大概是預知了續集仍然免不了長篇MV的下場,《五十度黑》的音樂班底強大了很多,也豪華了很多。新銳制作人Jack Antonoff被邀請主導整個原聲大碟。Taylor Swift和Zayn擔綱主題歌《I Don't Wanna Live Forever》,Halsey,Tove Lo、Sia和 John Legend通通祭出自己的大作。Jack付出的精力相當于制作一張獨立的情欲專輯。新生代小天王小天后已經上位,是時候擺脫那些浮夸的媒體追捧了。Nick Jonas和今年的Nicki Minaj似乎都比當年的Biber和Rihanna頭腦清醒得多。
讓制片商再期待一次全球5.6億的票房吧,我買了這張專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