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奧古斯丁系列哲學第五講，這一集的主題是有多少力量，就有多少愛。

因為在翻譯上的問題是一直不容易解決的，我說“有多少力量，就有多少愛”，那是我們中文的翻譯；它原來說的意思如果照原文直譯的話，應該說是“我的力量如何，我的愛也如何”。他不但說了這句話，他還說了另外一句話，兩句話合起來看，作為我們這一集的出發點。

本期重點1：愛的倫理

第一句話，我的力量如何，我的愛也如何。第二句話，我的愛如何，我的價值也如何。我們先了解一下他在說什么。第一句“我的力量如何，我的愛也如何”，重點在于后面的“愛”。你在世界上能有多少愛的表現，就要看你有多少力量；如果力量不夠的話，當然不可能去做很多愛的行為。第二句“我的愛如何，我的價值也如何”，一個人在世界上有多少價值，那就要看他展現了多少愛，如果他沒有愛的話，人的生命有什么價值可言呢？從這兩句話開始介紹奧古斯丁愛的倫理學，是很有特色的。愛的倫理學有五點內容，我們就一一加以介紹。

1、愛是普遍的。人有欲望，欲望的表現就是愛，所以人的所有活動都是愛，來自于生命力量的運作。那么愛是什么呢？愛就是渴望自己所沒有的。你擁有它的話就有喜悅，受到威脅時就有恐懼，喪失它的時候就覺得悲傷。所以一個人的所作所為，甚至包含罪惡在內，都是由愛所引起的。

那么接著就要說，人所有的活動都是愛，那愛就是生命力量的本質。你只要活著有生命力就有各種欲望，那么對象就是你所愛的東西。雖然很多的愛會帶來災難，甚至包括我們剛剛所說的罪惡，但你不能因為這樣就消滅了愛，而是要設法讓愛變得更為純凈，就是把愛加以凈化，讓它變得更為純潔、更為干凈。所以，首先要肯定這樣的愛是普遍的，可以用來解釋人間復雜的現象。這是第一點，愛是普遍的。

2、愛的真實性。什么是真實的愛呢？真實的愛是愛萬物的最后的原因、最高的原因、永恒的理想等等。好像有些人他愛大自然，但大自然也是上帝所造；有些人愛人間的名利權位、富貴榮華，這些也還需要再提升才能到最高的層次。所以愛的真實性只有一個標準，就是你所愛的是不是至高的理想。孔子曾經說過：“若圣與仁，則吾豈敢？”代表他一生都在追求成圣、行仁這樣的目標，他認為自己始終沒有達到，代表這個最高的目標需要用一生的時間來作為驗證。這樣一來的話，愛的表現就是真實的，這是第二點。

3、愛決定一個人的性質。奧古斯丁說：“要判斷一個人是不是善人，不要問他相信什么，也不要問他希望什么，而要問他愛什么。”一個真正的善人，他不知道什么叫善，他只是愛善，愛上帝超過愛自己。所以他才會說“我的愛如何，我的價值也如何”，一個人的價值由他的愛來決定，愛的越多，價值也愈高。

舉個小例子：有一個東正教的信徒，他是農夫，平常忙于工作，他就請教他們教會里面的神父，問神父說：“我到底該怎么樣才能夠走上成圣之途呢？”神父就跟他說：“你每天念耶穌基督一萬遍。”我們想想看，從早到晚一萬遍，到最后根本不能計算了。就好像你看到有些人信佛教，口中一直念著“阿彌陀佛”一樣，不知道多少遍了。你不斷在念的話，你的心思就不可能跑到別的地方去了。這說明什么？你心里一直想著、一直去追求一個對象，你就可能跟它結合。

4、愛的方式。愛的方式一般可以指兩種途徑：一就是對上帝的愛，另外一個就是對世俗的愛。人可以愛世俗的東西，但是要記得把世俗的一切當作手段與條件；如果你把它當作目的的話，那就有偏差了，那種愛就有問題了。所以，談到愛的方式有個原則，就是把人生當做旅行一樣，你到了目的地才可以完成旅行的任務。中間很多地方你可以休息，你可以且看且走，好像在人間一樣，你的心始終要放在最高的、最后的目的。過程中所追求的東西，隨機按照你所需要的去追求，但不要以為那是最后的目的，只要把追求的過程當作手段與條件就可以了。

再舉個例子：兩個人都喜歡抽煙，他們就去問神父，第一個人問：“祈禱的時候可以抽煙嗎？”結果被罵了一頓，“祈禱的時候不專心，居然想抽煙。”第二個人去問，他問的是：“抽煙的時候可以祈禱嗎？”他得到了神父的稱贊，“抽煙的時候還不忘記祈禱。”事實上這兩件事表面上沒有差別，問題在于你沒有忘記的是什么。你祈禱的時候不忘記抽煙，你想的是抽煙；但是抽煙的時候不忘記祈禱，你想的是祈禱：所以第二個人受到肯定也是合理的。

人生確實像旅行一樣，我們常常聽到“我們是過客，而不是歸人”。過客就是在旅途上的人，風景再怎么好，你可以得到很多人羨慕的成就，獲得許多掌聲，這些都會隨時間而消逝，很容易像奧古斯丁一樣覺得厭倦，覺得空虛。所以你把人生當作過客，很明顯地知道自己的目標是什么、自己的歸宿何在，就沒有問題了。

5、就是愛的次序。這與前面所說的類似，你可以把愛世界當作過程和手段，這不妨礙你去愛上帝。譬如你愛可見的形體，那就是對上帝的疏離；但是你贊美上帝，然后再去愛有形可見的物體，那就代表你沒有疏離上帝。并且說到最后，萬物為什么值得被愛呢？因為萬物也是上帝造的，這是最根本的理由。

本期重點2：奧古斯丁的影響

奧古斯丁作為中世紀的教父哲學家，他很盡職，把當時宗教所碰到的相關問題（都做了深入探討），尤其是他個人有十分特別的人生體驗：從年輕的時候盡情地、任性地過他喜歡的生活，為所欲為，由此發現到人性非常復雜的一面；后來經過修行，對人生有比較完整、深刻的理解。他的作品受到很多人的閱讀和喜愛，超越了時間的限制。他是古代哲學界第一位對人性做這么真誠、完整而深刻的反省，以他自己的生命作為見證，要看看生命可以墮落到什么樣的程度，又可以經過悔改、恢復、提升到什么樣的高度，讓人的生命在尋尋覓覓之中找到最后的歸宿。

我們這一集的主題是“有多少力量，就有多少愛”，這句話更貼近于原文的直接翻譯是：“我的力量如何，我的愛也如何；我的愛如何，我的價值也如何”。人這一生是不是活得有價值，就看他能不能把他的愛充分發揮出來，價值是要靠人去實踐才能創造的。一個人生下來只有潛在的價值（潛能），他必須不斷地實踐（實現），靠他的積極的作為，他能不能對別人、對社會有正面的貢獻，從這方面可以判斷他的價值，而他的基礎就在于他的愛。所以從力量到愛，從愛到價值，就是奧古斯丁愛的倫理學的一個基本觀點。

本期收獲

1、奧古斯丁作為基督徒，作為教父哲學的代表，提出一套愛的倫理學，既符合他的教義，又符合社會的需求。他的核心思想是要有一個適當的秩序，也就是你可以去愛在世間所見到的一切具體的或抽象的各種成就，但是永遠不能把它們當作最高的、最后的目的，而那個最高最后的目的永遠是上帝。

2、你的人生的價值如何體現呢？要由你的愛來體現。在介紹中世紀教父哲學以及稍后的經院哲學里面，我們經常會談到“上帝”這個詞，但是從古希臘時代談下來，我們都非常清楚，哲學家所說的“上帝”與宗教里面所說的“上帝”、很多信徒所信仰的“上帝”，真的是不完全一樣的。我更傾向于把它認為是對萬物的來源與歸宿所給的一個名稱。這個名稱有沒有具體的內容呢？事實上，許多哲學家從他的角度可以做不同的發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