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蕓和汪一銘都是剛畢業的北漂一族,比千萬蟻族尚好些的是他們都在北京有個比較穩定的工作,至于他倆就是純室友的關系,通過中介公司在北京五環開外合租一套二居室的公寓,總之這兩人就是這樣湊在了一起。
蘇曉蕓是個幼師,整日與一群孩子為伴,如果聽人名再加上她幼師的職業你以為她是個溫文爾雅的人的話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完全相反,雖然看著是那么點小可愛,但也絕對的大大咧咧吼吼唧唧了。合租的生活剛開始汪一銘就后悔了。他是個自由的職業撰稿人,一般這類人在健康學上被稱為p型人,夜晚興奮,白天沉睡,略憂郁,思索型。而蘇曉蕓則是相對的S型人,早睡早起的幼兒園老師標準生物鐘,性格開朗外向。對于汪一銘來說他其實就是吵,但出于禮貌,汪一銘也就一步步忍過去了。
剛開始蘇曉蕓對汪一銘倒很是熱情,每天早晨都會早起打豆漿的她也總不忘給自己的室友打上一杯,通常那個時候汪一銘正趟在床上,她就總會用那種少女喜歡的留言便簽寫上“都是出來混的不容易,別客氣把它喝光光吧!”這之類的話,再配上各種各樣的表情。其實汪雖然是趟著,但是在她那劣質豆漿機的“轟炸聲”中他這類p型人怎么可能入睡,而且她打的豆漿里永遠都殘存著都沒有打散的豆子。
在這樣的日子里,當汪一銘一直把蘇曉蕓界定成一個必須對她客客氣氣的合租者時蘇曉蕓似乎已經一廂情愿的把他當成了親密好室友,這就是s型人的特質吧。
她知道汪一銘會寫作總是會把他在大白天從臥室拖出來讓他指導她為幼兒園的小朋友們編寫的稀奇古怪的童話故事,天知道汪一銘那種童心已經泯滅多年的人看到那些文字只會覺得可笑,但礙于面子他也還總是給她胡亂修改幾筆,每次蘇曉蕓都會在客廳的沙發上咋呼一句“作家就是不一樣呀!”,有時她更會得寸進尺地裝可憐,用那種流浪貓似的聲音再加上一臉的諂媚說:“反正大作家白天不工作,睡覺好浪費時間啊!那就起來幫我給小朋友們做手工吧?”加上她那會裝無辜的大眼睛汪一銘只得無奈地就范。
其實,在與蘇曉蕓合租的日子里,最讓汪一銘覺得恐懼的是蘇曉蕓每周一次的黑暗料理。據蘇曉蕓說她媽告訴她的真理就是做個好女人就得學當好廚師,她媽就是考手藝經營了與她老爸的幸福生活,而她25歲了一個人在外沒個對象是當媽的失敗,忘記早點傳授她廚藝了要她自己在外自學。平時工作忙也沒時間,但一到周末,S型人不睡懶覺照樣早起,每每此時她總是會以很險惡的口吻對著汪一銘臥室嘀咕:“真實的,大好的生活都用來睡覺了,看我回來美食誘惑!”然后跟打了雞血似的破門而出,而這一切的都深深地“震”入了汪一銘的耳朵里。
由于他倆所住的公寓樓層低,當蘇曉蕓如同漢子般講黑暗料理原材料甩在樓下然后仰起她那驕傲的頭顱沖著樓上大喊:“汪作家,汪作家,趕緊下來幫幫忙!手要斷了,要斷了!汪一銘沒辦法只能下去,她這大喊大叫若是不下去幫忙這不得被周圍的鄰居大媽的吐沫腥子給淹死。每每這個時候蘇曉蕓又會用她的神功鐵砂掌給汪一銘的后背來上那么一下子,那力道真的快把他給拍吐血了。”看,唯愛與美食不可辜負真的是真理啊!知道我要做好吃的了就不賴在床上了吧!哈哈,別急別急,一定好好犒勞犒勞你。”
說實話,真夠難為汪一銘的了,每次吃完蘇曉蕓做的飯他就覺得像死過一樣。有一次是紅燒肉,蘇曉蕓把鹽當成了糖使勁地往里鍋里灌,于是那樣子看著還行的紅燒肉吃到嘴里讓汪瞬間覺得他好像在海底快被淹死了一樣。還有一次是土豆燜豆角,豆角沒有熟,汪一銘拉肚子拉到進了醫院。每次他都覺得他是在冒生命危險吃蘇曉蕓做的飯,可是他的好脾氣讓他對蘇曉蕓的各種無厘頭行為都奉行了一個字:忍。所以這一個s型人,一個p型人才能相安無事地在一個屋檐下生活兩年多。
兩年的時間足以讓他們熟悉到鄰里大媽都以為他們發展成了情侶,熟悉到連蘇曉蕓單位打不通蘇曉蕓電話時都知道可以打汪一銘的號碼,熟悉到蘇曉蕓已經可以臉不紅心不跳地在衛生間發現汪一銘丟失的紅內褲然后對他進行一番嘲笑。但是汪一銘對待蘇曉蕓無論心理還是行動他都不敢跨過那條溝壑。他是p型人,消極多慮,對于感情他更多的是說不清的恐懼。雖然在他的筆下寫出了那么多關于愛情的悲歡離合,但他自己始終都不愿觸及那些東西。他承認他習慣了有S型性格的蘇曉蕓的生活,習慣了包容她,擔心她的日子,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蘇曉蕓成了他在這個城市經常會無緣無故冒進腦海里的人,雖然他倆基本天天見面。他熟悉她的生活就像熟悉自己寫作的稿紙,每頁多少行,每行多少字。可也僅限于此。
終于到了第二年夏天,蘇曉蕓戀愛了,汪一銘說不清心里的感受,只覺得像別人把珍貴的物品寄存在他那要他好好守護,而現在是時候歸還了。他很理智地明白在這個過程中他的確產生了某種特殊的感情,一種他自己都覺得不可靠的東西。
有了男朋友的蘇曉蕓依然記得每天會給汪一銘打一份豆漿,依舊把屋子弄得乒乒乓乓。只是周末分享蘇曉蕓黑暗料理的人已經變了模樣。蘇曉蕓的男朋友是她高中同學,聽她說他倆是在北京偶遇之后擦出的火花。汪一銘從來不問這些,可是蘇曉蕓會對他嘮叨她生活中的各種雜事,而他習慣了聽。其實蘇曉蕓從不介意汪一銘在周末加入他倆的二人世界,是汪一銘自己不想。他終于可以不用再冒生命危險去吃蘇曉蕓做的東西,只是他敏感的聽覺神經并未放過客廳里傳來的每一道頻率。
他承認蘇曉蕓的出現于他而言就像是習慣了黑夜獨行的人看到了遠方一盞橘黃色的燈發出了微光,照不進他的世界卻給了他心靈上一抹新鮮的色彩,一種孤獨的溫暖。這能成為他生命的點綴但汪一銘也不可能為那一抹點綴而赴湯蹈火。他可以聽著蘇曉蕓向他訴說她與他之間的故事,甜蜜的瞬間他也不會贊美,吵架的時刻他也不給于安慰。蘇曉蕓總說汪一銘也該談談戀愛,但又否認說像他這樣的性格太難討女孩子喜歡。蘇曉蕓對于汪一銘,離愛還有那么一段距離,會牽扯出他淡淡的痛,但汪一銘很自信地認為不需要用藥可以自行恢復。
終于蘇曉蕓還是要離開了,從她戀愛的那一刻開始汪一銘就知道會有這一天。離開前一晚她還鄭重其事地告訴了汪一銘這個消息,她說:“沒有了我這個好室友呀,你的生活肯定會少了不少樂趣。你的胃肯定也得跟著你受不少委屈。你這人總不會照顧自己,生活作息一團糟,你再這樣小心活不過四十啊。你得學著讓人省心,汪作家……”蘇曉蕓就這樣不停地說著,說到最后居然自己哭了起來,汪一銘始終悶悶地,偶爾嗯一聲。看著她紅著的眼眶也只是無言地遞過去紙巾,就好像蘇曉蕓看韓劇被那種狗血劇情感動到痛哭流涕時一樣。
第二天一早,蘇曉蕓有恢復了她那生龍活虎的模樣。破天荒地她起床時已經看見汪一銘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
“哈哈,一看就是舍不得我這中國好室友了吧。沒事沒事,想我就給我打電話。”汪一銘照樣無語地看了面前這個無厘頭的女人一眼。果然是哭過之后就忘。他木訥地指著餐桌上,說:“這是給你臨行前的禮物,我打的豆漿。”只是他的眼睛一直不敢直視蘇曉蕓,心里略微的刺痛感讓汪一銘莫名地煩躁。
一陣默契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蘇曉蕓這次很乖巧地慢慢地喝完了那碗豆漿,她不得不承認這比自己打的豆漿好喝尚百倍。門鈴在這個時候很合時宜地響了起來,是蘇曉蕓的男朋友。她的行李不多,兩個箱子一個來回就搬下了樓,汪一銘也沒下樓去送她,倒是她走之前又沖著樓上喊了一句:“汪作家,再見啦!”汪一銘始終坐在沙發上,眼睛看著窗臺卻沒有起身邁步過去,他知道她現在只是用背影在面對著這個他們共同租住的公寓,他知道她現在是真正朝著自己幸福的方向走去,那么看與不看又能怎樣,她始終會走,而他也絕不會挽留。
他終于可以安靜的在白天休息,夜晚寫作,終于可以不用喝難喝的豆漿,幫她改幼稚的童話,做給小朋友的手工。他依然習慣獨自一個人在黑夜行走,偶爾懷念她給他帶來的微光。但他知道,S型人不適合他這樣的P型人,p型人無法給于s型人她所要的一切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