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建東

九峰山以其九朵芙蓉山峰吸引眾多游客爭相前往，而在九峰山以西，也有一處景致獨特的區域，卻不為人所知，這就是湯溪沙頭村境內的塔巖峰。傳說塔巖峰腳下是古姑篾國國都舊址，距今已有兩千五百多年歷史，后因戰亂而滅跡。因年代久遠，此事一時無從考證。

后來，我從《左傳·哀公十三年》中找到了古國姑篾史料：姑篾本是黃河流域的一個古老國族，周初東征踐奄，姑篾作為被征服國族，便留居魯地。春秋時期，姑篾國族從山東泗水地區輾轉南遷浙西衢州。姑篾管轄范圍包括如今整個衢州地區及遂昌、湯溪、江西玉山等地，中心設在太末縣內（今衢州龍游）。而塔巖峰地處九峰山旁，九峰山腳古為太末縣舊址，在湯溪一帶素有“太末古治，鄒魯遺風”之稱。所以，稱塔巖峰下為古姑篾國舊址也并非空穴來風。也許是為了對塔巖峰這段歷史沿革的追蹤，趁著一個陽光明媚的假日，我與友人前往塔巖峰，探尋這一有著兩千五百年文明傳承的神奇地帶。

車子繞過九峰山山門往西繼續行駛兩三公里左右，來到了塔巖峰下的沙頭村。遠遠望去，塔巖峰像一把坐椅般安放在青翠的山谷中，茂密的林木掩蓋了塔巖峰原有的面貌。聽說我們想去爬塔巖峰，村民們說，這些年來村里搞封山育林，到塔巖峰頂去的人確實很少了，那里山路崎嶇不平，荊棘叢生，十分難走，要爬上塔巖峰，怕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但我們這群“驢友”好奇心特強，越是難走的山路，越是興致盎然，便嚷嚷著一定要去。對于塔巖峰的旅游資源開發，沙頭村的村支書小戴也是勁頭十足，聽說我們想去尋訪古國遺址，他更是顯得興奮異常，表示要陪同前往，并找來一個年輕力壯的村民當向導，叫他帶上柴刀順便在前面披荊斬棘，開山引路。

沿著一條清泉流動的小溝邊，我們逆水而上，羊腸小道上輔墊著零碎的鵝卵石，足見這條古道當年一定是行人紛紛的通途。一路上，戴書記談興十足，從沙頭村的農業生態保護到塔巖峰的旅游資源開發，說得是頭頭是道，從中也折射出一個年輕有為的農村支書的開拓眼光。也許他對旅游開發有著獨特的見解，塔巖峰的諸多歷史傳奇和文化典故，都是他通過多種渠道搜集來的。聽當地人說，塔巖峰原先并不叫塔巖峰，因峰頂曾造有一座古塔，塔前有一古寺，寺內住著一位得道高僧，一年四季香火旺盛，善男信女朝拜不絕，塔巖峰也因塔而得名。沿襲至今，人們便將此山喚作塔巖峰了。后來，古塔在歲月的年輪里早已蕩然無存，但塔巖峰依然巍然聳立在古國舊址上。

塔巖峰腳下是一片空闊的田野，春夏之交時，金黃的油菜花和坡地里的映山紅竟相爭艷，紅黃交錯，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嫵媚多姿，引得滿山的蝴蝶紛飛亂舞。戴支書說，這里就是蝴蝶谷，以后要進行開發，請城里人來此修造別墅，厭倦了都市生活的人便可趁節假日攜家人一同到此享受田園風光了。聽了這話，我的眼前不由得浮現出一副絕美的圖畫：在偏山傍水的山腳，修建一幢獨門獨戶的小洋樓，門前彩蝶飛舞，屋后山花爛漫，清泉繞梁而響，山鳥鳴啼不絕，這是多么令人向往的神仙日子啊。古人“采菊東蘺下，悠然見南山”的境界也不過如此吧？

繞過蝴蝶谷精靈紛飛的空間，我們不知不覺來到塔巖峰山腳。在前方引路的向導不時揮舞著柴刀，將久未有人涉足過的山路邊的藤蔓和荊刺砍掉，盡量修出一條道道來讓我們行走。山路雖然崎嶇，但我們一行人個個精神飽滿，同行中有幾位文化部門的老同志，年紀雖大，但走起山路來絲毫不遜色于年輕人，一個個老當益壯，干勁不減。

到了攀登塔巖峰時，路就更難“走”了，其實，這時說走還不如說“爬”更確切些，因為，幾乎每個人都是四肢落地，手腳并用，活脫是一個個返祖的“猿猴”。好不容易爬到半山腰間，發現此處有一古巖洞，當地人叫塔巖洞，洞內場地開闊，可容納數百人。相傳戰亂年代，附近村民為了躲避兵荒馬亂，一有流寇侵襲，就舉村逃往塔巖洞中避難，所以，塔巖洞又叫做藏兵洞。

正好大家都有些累了，就在此歇息片刻。眾人站在巖洞口眺望遠方，一馬平川的廣闊原野一覽無余，村莊農田盡收眼簾。趁著眾人休息之際，我步入巖洞，手摸著粗糙的巖壁，想像著當年塔巖峰上的香火繚繞的輝煌，不免思緒萬千。也許我是本地人，對于祖先的一切更具好奇心。我們的先人在此開拓了街市文明，盡管連綿的戰火令古國灰飛煙滅，但從巖石斷層中，依然可以感受到昔日的喧鬧。在巖洞內側，至今還留有當年居住在此的人挖掘出來用于燒火做飯的土灶，洞口有一石臼，傳聞是以前盛水用的器皿，受經年風雨浸洗，表面布滿了青苔，而今扔在洞口的亂草叢中，顯得孤單而落沒。

向導說，如果要到塔巖峰頂，接下去的路就更難爬了，山道陡峭不說，因巖縫間的流泉淌過，坡體很滑，稍有不慎，人便會滾落下來。于是，幾個年紀大的人暫且留在塔巖洞中休息，我們幾個年輕人則義無反顧，繼續這次尋古探奇之旅。由于多年來沒人行走，原先的狹窄的山路早已被荊棘藤蔓淹沒，腳下的“路”其實是向導在前面用刀砍出來的。我們從草木叢中鉆行，衣服仍不時被邊上的刺蔓勾住。許多地方，我們是手抓頭頂的茅草，腳踩身下的巖墩，一步一步往上挪動。驚險、刺激，充滿了挑戰性。

好不容易爬上塔巖峰頂，粗壯的松木如黃山迎客松般矗立著，強勁的根系深深扎進了巖縫內。在山頂，我們忍不住對著四周群峰大呼小叫，吶喊助興。這里四周臨空，隔一條寬闊的山谷，對面便是省級風景區九峰山。在塔巖峰頂眺望九峰，只見九座山峰隔山而立，云霧繚繞在山峰周圍，偶爾有山雀從低垂的松枝邊掠過，清翠的鳥鳴在山澗回蕩，讓人感到山谷的幽深和僻靜。在九峰山上攀爬的游人或許也發現了我們這方的風景，不住地對我們揮手吆喝，讓寂靜的山峰增添了幾許生氣。

一陣山風吹來，讓人感到背上冰涼透骨，這才發現，剛才爬山時早已渾身汗水淋淋。在向導的指點下，我們找到了塔巖峰頂古塔的遺址，但這里早已被茂密的松林所覆蓋。我們在腳下松軟的土地上，找到了幾塊廢棄著的墻磚，盡管磚體不整，棱角全無，但磚體雕有精細的花紋圖案還依稀可見。我們猜想，也許這就是建筑古塔時用的墻磚吧，歲月流逝，曾經一度代表塔巖峰威名的古塔，后來也轟然倒塌，現在只能長埋地下，成了鮮為人知的歷史。我們將一塊墻磚帶下山來，請在山下休息的文化干部老祝鑒定。對江南稻米古文化頗有研究的老祝戴著老花眼細細端詳好久后，斷定這是一塊漢磚，因為，磚體表面的雕花文字，只有漢磚才有。由此足見，塔巖峰頂在漢代時期曾建有古塔的確是真實歷史了。

歲月真是一位絕妙的魔術師，許多有形的物質類東西，在歲月的年輪里就變得如此不堪一擊。曾經極度繁華的古姑篾國，在后來的戰火中漸漸銷聲匿跡，直至片瓦無存。站在塔巖峰頂搜尋歷史，我們如同在古老的土地上懷念親情，祖先在此繁衍生息，把久遠的年代一天天沿續，而今，塔巖依舊但古塔難尋，已留不下一點昔日的輝煌。只有塔巖峰上的一草一木，無聲地觀望著山腳下蕓蕓眾生。千年古國今何在，澗水暗流，山峰無語。偶爾從山谷里傳來一聲小鳥的鳴叫，我仿佛聽到春秋戰國時期，塔巖峰下金戈鐵馬的嘶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