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是個開學的日子。
張麗同學回到了華中師范的校園門口,拍下了大學的門,發在了朋友圈中,假裝她特意回來,附上一句話說今天來過。老師們也都在歡迎著小朋友、大朋友入校。央視的《開講啦》也把節目特意提前到今天播出。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將從今天重新開始。因為很多朋友,在朋友圈借著開學的日子,祈愿九月安好。
九月一日,我還像平常一樣。早上,在宇的呼喚聲中起床,每天的七點十分我都會聽到他叫我。有時候,我會在這個時間點之前醒來,又特意再睡去,反正有人叫我起床,不用擔心睡過了頭;而有時候,我會莫名地擔心,擔心形成了習慣之后,害怕哪天他忘記叫我了,我就只能睡到上班遲到,被扣工資的地步。我也特意定了早上的鬧鐘,但是還想等他叫我,之后我再假裝剛醒來,磨磨唧唧地起床。在這種特意設置的幸福中,假裝有人在關心我。我的缺愛有點變態,等同于我的孤獨。就像我想要一種十里春風不如你一樣的撫摸,總是在夜深人靜的黑夜,慢慢襲來,毫無防備。所以,我為了得到關心,醒來再睡去。
起床,我就看到昨天特意書寫的“頸椎”兩個大字,讓我不得不提醒自己,身體是你現在唯一的資本,不能出絲毫的問題。上周六的早晨,我看到李曉艷老師在朋友圈發的“按摩很爽,要不要來試試”的動態,禁不住笑了,原來我的指導老師,也有如此年輕的心態。在一份偷笑和竊喜里,不經意間低下頭,伸手去拿桌子上的杯子,再抬起頭的時候,我感到很吃力。脖子在頃刻間,就僵硬了。一切毫無征兆地發生了,而且還如此應景。忍受著疼痛,過了四天,終于慢慢恢復了過來。此后,我的房間就多了這兩個大字。
坐在床上,我開始旋轉左右脖子,九十多下的時候,感到了一陣眩暈,然后是手臂前后用力來拉伸后背,前后五十下。之后,匆匆沖進廁所。宇在廁所蹲坑,我開始洗刷。我們似乎習慣著這樣的場景,他毫不在意在我面前完全暴露,我也不在乎聞到的屎味道。因為這是生理需要和時間共同所迫。屎來了,擋都擋不住;要上班,必須去洗刷。
就這樣,我在屎味道中,開始洗刷。洗刷的時候,我一直在想,男人最重要的是干凈,所以總是洗三次臉,前兩次是用檸檬味道的香皂洗,最后一次用洗面奶。刷牙特別認真,刷到一半的時候,宇起身開始沖廁所。至于屎的味道,我從來沒有關心過。
我洗刷完畢,就會站在他的門口叫他,趕緊去洗。他,也隨口答應著。我開始急忙換衣服開始去上班。當我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穿著內褲在洗刷。“走了啊”“嗯”,這是我們幾乎每天的對話。絕對經典,從沒有例外。
到小區門口,買了雞蛋餅。兩個月了,第一次更換早餐。一直以來,吃的包子味道,讓我永遠不會忘記,也可能不會再吃了,純肉的、素的、混合的,三家包子鋪都被我吃了個遍。拿著雞蛋餅,大口吃著,去趕公交。早上的擁堵還一如既往。
到了公司,先是到了十二樓,打卡,開始了一天的上班日子。羅蘭坐在了我的工位旁邊,她在認真地寫著上周的跟課筆記,這是作為商業培訓師必須經歷的,在自己去做培訓之前,先跟著老的培訓師聽課。
我問她:“有耳機嗎?”
“沒有”,她說。
話語中,我聽出了一點異樣。心想,哪根筋搭錯了,還是來了大姨媽。當然這都是腦補的畫面。在我問她的一剎那,我知道我犯了錯誤,因為我的耳機就在書包里放著。
隨后,對面的同事說,“你們誰有耳機,借我用一用?”,羅蘭回答說沒有,我說我有。那一刻,她的眼神變了,說,“你是不是想搭訕,才問我接耳機的?”。“是呀!”我語氣肯定。
“你們好……尷尬!”借耳機的同事笑著說。我把耳機給羅蘭,她遞給了同事。
她繼續寫筆記,這時候我才看出她臉色慘白。中午不到十一點半,我們就下了樓。我看她的神情像是快要暈倒的感覺。下樓去了“羅目”吃中午飯,因為那里有清淡的粥和湯。
在過馬路的時候,她告訴我說,前天回家特別難受,滴滴車一直堵在路上。無力的她,只能決定下車走人,不能再在車里等著。當她開車門出來后,就暈倒在路旁了。有個好心的路人把她送到了急救科。還說,當時那人想給她一個公主抱,只是沒有抱起,就背著她。她想問好心人的名字,但是他沒有說,她在無力近乎昏迷中,進了急救室。
過了馬路,就是“羅目”。她點了一份“雞湯飯”,我點了鴛鴦抄手和冰粉。吃過后,看她的臉色好多了。接下來的,又要回到那個格子空間里,開始下午的工作。
如常的下午,她在寫筆記,我在整理人民日報社的評論文章,美其名曰在積累資料。在網頁的不斷關聯中,我跳到了《GQ》雜志,隨后看到了介紹《單身社會》的書籍,核心是說現代社會已經具備了單身的條件,一個人過一生不應該再受到道德的譴責和規約。我在看得出神的時候,欣姐忽然出現了。她是我們部門的直屬領導。顯然,我們是最低級別的小兵。
欣姐短暫交代了幾句就走了,告訴我們明天考核,好好準備。從來不告訴我們,要考核什么。這就是考核的神奇之處。經歷了幾次神秘考核,我們不再擔心了。用秋容的一句話,“船到橋頭自然直”。她告訴我這句話的時候,還特意講了她和她老爸之間的故事。
聽完欣姐說考核,我們面面相覷。大家依然各行其是,因為真不知道要準備什么。
對面的工位區域引發了一陣躁動。我們幾個不覺明歷地看了看,而后繼續看手頭的資料。有一個人說,我和你們打賭信不信,警察都來了,有人跳樓了,好像是從十八樓跳下去的,就是我們這個層。接著有個人說,你說的是真的,我給你100元。隨聲附和的還有幾個,都追加了100元。
這時候,我想起了剛才外面的警車聲響和急救車的聲音。十八樓的高層,聽樓下這些響聲,嘹亮且匆忙,恍然間,我相信是真的了。隨后,更多人開始討論跳樓,有人開始從窗戶的位置向下看。微博、朋友圈開始傳出現場的照片。我看到的是,污鵬鵬的朋友圈拍了現場的圖片,的確是有人跳樓,長條藍色的布蓋在尸體上,周圍是停的車和駐足的人群。照片是從十八樓拍的,畫面顯然很小,不夠清晰。
期間,我去了洗手間。在我出來的時候,兩個警察走了進去。在好奇心之下,我有意地停留了一下。他們先是到窗戶的位置,看了下,嘴里說著什么,然后笑著出來了。在他們的身上,我絲毫看不到他們是在探查死亡案件的,但他們的確是為有人跳樓而來的。
回到工位,我感到了一絲害怕。原來打賭的幾個人還在討論,玩笑,都是和這起跳樓事件有關的話題,死去的那個人好像是一個孩子,他選擇跳樓的方式來結束自己。我告訴羅蘭,我感到了一絲害怕。她說,別人還都在拿這個開玩笑呢,你害怕什么。
“人跳下去,就死了,一切都玩完了。有勇氣去死,看來是忍受了多大的壓力。這一切都太畸形了。學生要不斷去上輔導班,因為不能輸,擔心輸了之后,一切好的幸福的都和自己失之交臂。青年人沒有自己的生活,只有無休止的工作與任務,不工作時候找補放松壓力的方式只有休息睡覺,剛畢業的我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只能向金錢看齊,因為我要付房租,要吃飯。”
說完這些,我看到羅蘭的眼睛濕潤了。她說,她畢業一年,幾乎沒有找工作,一直在考公務員。每一次都不敢接老爸的電話。壓力都在她話語的省略里。而后她罵我說,“你就是個負能量包,你也去跳樓啊!”
“我不是說我要跳樓,我只是在說一個客觀的感受。”當這句話出口的時候,我想到的是成哥,這個畢業于南京大學新聞傳播專業,從北京回到成都的國企人員。那天去面試,在電梯間碰到了成哥,陌生人見面的不熟悉或者欲言又止的尷尬,我們都沒有,很自然地我們就聊了起來。他主動問了我的情況,然后說,我們出去走走吧。
周圍是新建的新城,有水、綠地,他說這是模仿杭州的城市建設的。他隨后,把他的壓抑完全說給了我。后來,我看到一句話,能夠很好地表述他的擔憂和壓抑,就截圖發給了他。那是李志幾句歌詞,《春末的南方城市》:
這個下雨的清晨
我從南方的這個城市準備去南方的那個城市
我和我的兄弟在一家包子鋪門口分手趕往遠處的站臺
車上的白領睡意朦朧隔著眼屎看著我
這讓人心慌
每天早晨,人們匆忙地來去。可是,在我的眼里,我幾乎看不到任何表情,聽不到任何的聲響。沒有人說話,沒有人交流,人們用耳機創造出獨屬于自己的聲音世界,用手機創造出無關他人的獨活天地。這些無聲的畫面、匆忙的腳步、絲毫表情沒有的面龐讓我感到恐懼,感到害怕。
我似乎找到了我在害怕什么。那個由“跳樓人”想到的,勾起了我的害怕。
晚上回到住處,一天就此結束。這時候,張月發來微信說,她被投訴了。當她知道這個消息后,愣了很久。隨后,騎著“小藍”回家途中,天還下起了大雨,她因被投訴心情極度無助乏力,外加大雨的洗禮,落魄到了極致。她說,這是她九月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