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星期一開始的時候,鬧鐘不知是被我關了,還是沒響。總之起來的時候日上已經不止三竿,舍友不在。
群里嘰嘰喳喳吵了一陣,日常約飯。看了眼時間,半小時前。眼下她們幾個應該早就聚起在食堂,交換著周末見聞了。為了回避隱約的寂寥感,點開朋友圈的紅點,接著去刷了高中隔壁班一個男孩相冊。我就是這么八卦的一個人啊,越無聊,越好奇曾經的熟人過得怎么樣。
看到他在大學參加了劇社,參演每年的各種各樣的話劇,參演每年的大學生戲劇界,扮成各種樣子體驗各種人生。他的相冊像集郵冊,個個九宮格張張和不同的臉靠在一起。
增加虐狗指數的是,他和胸大腿長腰細的女票一直好到畢業。從大一開始就一起自助出游,然后現在又要一同奔赴腐國求學。兩個人的offer先后來到,同一間院校,同一個學系,同一個未來。
女票是美女級別,外出實習的時候還登上了微博話題#最美女教師#。
他們的大學是熱鬧而忙碌的。我幾乎可以確信,他們的每一天都被排得滿滿當當,每天見到不同的人,吸取和輸出著多元的信息。他們或許都不會有時間,像個花卷一樣趴在被窩里盯著別人的朋友圈流口水。
頓時開始隱隱地懷疑起自己的選擇來。還記得自己大二的時候,正忙著社團活動不亦樂乎,信誓旦旦地和父母說「出來念書我一點也不后悔」。
當時自己嗓門很大,燦爛的笑臉我也還記得。
當時父母對于來異地探望我這件事還覺得很新鮮。
一晃,四年。
父母早就沒了當初的興致,說以后沒什么事應該就不會來了。家里的老人行動也越發不便,自己也走到了一個新的拐角,看著身邊同學有的早早發達,有的握穩了名校offer,有的找到了稱心如意的工作。四年前的自己應該不會相信四年后的今天,我還是會像個孩子一樣,覺得自己沒什么成長。大學有四年呢,那么長,我難道不是應該收獲滿滿地離開,抱著一籮筐的證書獎狀,習得的技能可以長長地列出一個單子?每一年都是這樣慢慢走過來了,每一天自己都是神志清晰地看著一分一秒過去。那為何到了今日,仍然有種「我這四年去哪兒了」的恍惚?
一種「被消失」的感覺日益強烈地滋生起來,而且是多方位的。平時手機安靜得可怕,同學陸續update各種活動相,里面的人好多都挺面熟。
2.
還是很難以置信,高中的一年,我留下的印記都清晰過大學這四年。那時候在走廊里揮手打招呼,從東樓梯可以一直揮到西樓梯。而現在從東校門走到西校門,都不一定碰上一個認識我的人。
這種情況是我升入大三以后,推掉種種社團活動,決定「安心學術」以后開始的。到了畢業年級,之前參與活動認識的前輩們陸續離開,恍然發現自己的朋友圈小得可憐。
可能是因為,這四年,走進心里的人太少,僅僅打了個照面的過客太多。
身邊總有同學神色匆匆,時而一身正裝,時而一襲華裙,跑過我的身邊,帶起的香風襯托出我的灰頭土臉。
作為抓緊時間走進社會的一群,她們更早地找到了自己的角色,責任頻繁地招呼她們各就各位。
對自己的自律太少,放縱太多。把事情今天就做完的時候太少,想了想決定「明天再說」的時候太多。吹毛求疵的時候太少,得過且過的時候太多。對自己下狠心的時候太少,決定「對自己好一點」的時候太多。走出舒適區的時候太少,躲在安樂無為鄉的時候太多。
我也并不是一個沒長腦子的人。我會在一件事來臨之前很久就開始思考我要如何為迎接它做準備,比如上大學前的暑假,自己認真看了許多過來人們寫下的「大學心得」。有鼓勵,有期待,有悔恨,有祝愿。有志得意滿的前輩慷慨陳詞地寫下意氣風發的動員書,也有垂首長嘆的前輩苦口婆心地寫下淚恨交加的悔過書。當時讀著我曾以為自己這么早就開始心理建設,勢必能隨心應萬變。當時的我怎么都不會想到,四年后的今天,自己淪為的,竟是后面這一類。
客觀地說,有環境原因,也有自身原因。
環境原因,即自己上的學校不入流。身邊占優勢的群體要么是學習差的本地生,要么是家里堆起了一座金山的內地生。前者忙著打工,因為深知自己對學術沒大興趣也不是讀書的料,不如早些積累進入社會的經驗,人家是清醒的有計劃的。后者呢,節假日我宅居在家,他們成了我能夠在朋友圈周游世界的資深貢獻群體。出席的場合都是我只在電視上見過的,穿的衣服戴的首飾,也是我不知道活到哪把歲數,才能有那個資本驚奇連連地往身上套的。
兩類人,都和我不在一個世界。
圈子不同,都不允許我強融。
于是家境相似的同學自成一圈,每月定期聚一次,搞點小節目開心一下。不時翻著大眾點評這樣的網站,用美食填補空虛的內心,撫平迷茫帶來的焦躁。
每次出門前,都會滿心期待,都會暫時忘掉對未來的擔憂,對現實的焦慮。
我無數次地把抉擇的時機后推,給自己洗腦說「未來的某一天我一定會碰上什么契機,一定會增長一些經歷一些見聞,足以幫我在那個時候做出理智而穩妥的決定。」事實證明,契機不是天上掉的,是自己得去找的。每天窩在宿舍里意淫,出門的瞬間發現,怎么大家都跑我前面去了,怎么大家都把我忘了。
這世界上人太多了,你真的什么都不算。不時刻做點什么提升存在感,在現在這個時代,你是隨時可以「被消失」的啊。畢竟我們都忙,我們都想把時間浪費在又有趣又有本事的人身上。
3.
說完了環境原因,好了,這多少有點宿命論的成分,能夠略微緩和一下我的強烈自責。可這是不是麻醉劑,我說不好。
想想,倘若我來到了我同學的那個環境,我是否會收獲他見到的那些風景。
我在腦海里編織著,我通過多么強手如林的面試,同樣進入了劇社,又通過如何的表演,拿到了女主角的位置;每天的排練都緊張又讓人興奮,我收獲的朋友數不過來,每天都忙得沒時間顧影自憐……
口水要下來的時候,我打斷了自己的白日幻想。又10分鐘被我這么意淫過去了,講臺上的老師幻燈片翻了7、8頁,我還在死盯著第一張。
昨天凌晨,不對,是今天早上5點的時候,剛在簡書上看了一篇文章,作者提了一個觀點,來回答「為何我們看了那么多雞湯都沒用」。因為「我們都只能做好自己,別人寫的雞湯,講的是別人的性格為前提的成功方式。」雖然中有共性,但人的惰性更勝一籌。我們喝完雞湯后壯志在胸,依照雞湯里的指示給自己列了長長的單子,清楚標明了我今天明天后天甚至下一年要完成的目標。而目標存在的意義,總變成了提醒你自己曾經有多么高估自己的證據。
因為我們是我們。我們變成「別人」生活了一陣子,然后不知不覺地,一天一點點,我們又慢慢變回來了。尤其在大學這個自由的環境里,沒有那么多約束,沒有死死跟在你身后逼你跟上進度的老師,你決心對自己好一點。「年輕嘛,不享受就老了。」我特別贊同這句話是真理,可「真理具有條件性」,誰總把它掛在嘴邊,誰遲早被它害死。
我覺得自己已經被它害得半死不活了。
然后在還剩口氣的時候「驚坐起」,全世界找藥給自己治病,慌亂得不行。
高中那三年,為何好像走了很久?因為那時候的每一天都是規律的,你每天都在完成一些事情,每天都在學到一些知識。甚至每隔幾個月,你的價值觀就能被刷新一次。
每天你都活在許多人身邊。他們的思想隨時可以給你沖擊,活在群體中你享受到了成倍數放大的快樂。
而大學,我們開始習慣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沒有人規定我們上課必須坐在那里,沒有人勒令我們要遵守一張紙上的從一到十。我們表面上可以自豪地聲明「我們迎來了自己管理自己的日子」,可多數人的豪言壯語未落就結結實實地摔了幾個跟頭,然后慌忙爬起來,成了烏眼青自己卻不知道,還在逞強地擺出一副揚眉吐氣的表情。
直到我發現自己的手機每天都很安靜。從早到晚不帶響一聲。開始還高興,覺得沒人打擾,我自得其樂。后來意識到,沒人找你,證明你「不被任何人需要」。都沒人需要你了,你的價值在哪里?
曾經在報紙上看了一篇文章說,上了年紀的老人心態容易走極端,做子女的可以為他們購入寵物,讓他們在對一個弱小生命的照料中,感受到自己被需要,重新收獲自己的價值。
當你發現自己對他人沒有價值了,你不會有心情享受一天又一天看似爽到不行的空閑時間的。你會慌慌張張地尋找一切可能和任何人建立聯系的管道,直白點,就是盼著「有人來理你」。這種空閑時折磨人的,處在其中,心情組合是焦躁加絕望。能夠被用來享受的空閑時間,是存在于忙碌日程的夾縫中的。忙里偷閑,才是最令人陶醉的犒勞。
既然我「被消失」了是既成的事實,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讓接下來的時間每一秒都實至名歸。它們是我的時間,就要變成我希望的樣子。
加油,我和你都是。
送給所有比我年輕的孩子們,以及,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