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二天早讀課,我看見老師把張天悠叫了出去,他回來就把書包拿走了,我永遠離開了那雙臭腳。卻是另一場噩夢的開始,這個叫楊淮的也沒有好到哪,我們的吵鬧不曾停止也沒演化成打架,倒是后來,我們成了彼此第一位讀者,老師布置的作文寫完之后,我們會交換品讀,一直覺得讀一個人的文字是了解一個人最好的方式,他的修養,他的才學,他的個性都可以在語言之中得以體現,所以那個孩子最初在我眼里單純得很,我們之間是很難得的友情,看著彼此最后變化成什么樣子,沒有底氣排斥。
? ? ?作文里滿滿的是小小的瑣事,小小的情感,小小的圍城。
? ? ?我寫外公的果園,他寫哥哥的玩具;
? ? ?我寫憶景的弟弟,他寫隔壁家的小男孩;
? ? ?我看著井邊的楓樹落了一地的紅葉,逗弄樹下的小狗;他從河這頭游到那頭終于追上了爺爺的船。
? ? ?我們是獨立的兩個人,因為筆下的文字有了參與的快樂。
? ? ?背著書包與憶景揮手道別,走在回家的路上,聽到誰家的豬叫得忒慘,我好奇走上去看,原來是一位老奶奶用棍子在敲打自家的豬,并不是教訓一下就了事,而是往死里打。我想上去救豬一命,又覺得別人家的豬輪不到我管。
? ? ?這個老奶奶很命苦,都說人生有四大悲,早年喪母,青年喪父,中年喪夫,老來喪子,老奶奶占了兩樣,中年喪夫,老來喪子。老奶奶自己一個人把幾個孩子拉扯大,可是老了后幾個孩子并沒有好好贍養她,她已經70有余,自己一個人種田種地,春種時各處去拜托人犁田,秋收時,佝僂了背把稻谷小袋小袋搬回家,她的辛苦值得我喜歡,我喜歡是因為她可憐。
? ? 無論村子里有多少人說她不好,貪小便宜愛罵人,可是她的不幸她的堅強就值得我尊重她,我看見她都會笑著叫一聲奶奶好,就算對別人笑不出來,對她,我總是要笑的,是我的心機,希望在她看來是不懂事的好意。
? ? “媽,今天我回家看見楊奶奶在大豬,打得可狠了。” “我知道她是在發泄,世道對她太不公平了,她只能對豬泄憤了。”
? ? “楊奶奶是很苦,對她,誰也沒辦法評論過錯,活一天是一天吧。”媽媽很少對我的發言搭腔,這次很稀奇。
? ? ?我猛然一驚,“媽,你以后會不會因為生活的不公而把火發在我身上。”這件事倒是提醒了我,未成年人自我保護意識必須得加強,特別是單親家庭。
? ? ?“吳是暖,你想逼我換搓衣板是吧。”
? ? ?“壞女人。”我把書包放在地上就去找憶景玩了,媽媽今天沒有活,我已經好久沒有吃到媽媽親手做的飯了。
? ? ?周六是個溫暖的晴天,憶景在寫作業,“我教你啊。”“啊,我們還沒教解方程呢。”我把作業還給她,尷尬地笑笑。
? ? ?你別小瞧我哦,六年級的時候,老師實行互幫互助,我當時帶了三個學生,反正帶得還不錯,我多想那個人是憶景啊,我要和她一起上完小學,初中,高中,可是她沒有考上好的高中,也遇見了不好的愛情,原本喊一聲就可以一起起床的距離,我們卻走到疏離。
? ? ?人們說,愿有天我提著老酒,你仍是老友。她是唯一一個,我如此放在心上,封棺埋藏的靈魂。我不知道自己多想你,只是故事的后來,我把我們的名字都弄混。
? ? ?“等我寫完我們就去撿廢品吧,中學那邊應該比較多值錢的玩意。”我只好先幫憶景照看著弟弟,大號在吃飯,這小孩怎么吃都吃不胖,我好羨慕。
? ? ?“大號,吃飯的時候別看電視。”
? ? ?他還是兩眼死死盯著屏幕,好吧,隨你。
? ? ?一個多小時后,我牽著大號出門了,憶景拿著兩個蛇皮口袋。走得好好的,大號卻停下來了,“姐,我要吃冰棍。”
? ? ?“會壞肚子的,餓了姐姐帶你回家吃飯好嗎。”憶景才注意到前邊那幾個玩沙子的小孩嘴里含著冰棍。
? ? ? “不。我就只要冰棍。”
? ? ? “大號,現在我們就去掙買冰棍的錢,等我們賺到了錢你想吃多少都給你買。”
? ? ? “不,我現在就要吃。”孩子倔起來很奇怪,單純得讓人心疼,沒有惡意也沒法成全。
? ? ? “乖,我們回來就可以吃了,回來很熱啊,回來吃一口冰棍,真的很涼很舒服。”
? ? ? 他只是停在路邊不肯走,馬上就要哭了。我和憶景決定回家給他拿錢,爺爺奶奶那里憶景是絕對沒有辦法拿到錢的,可是我身上從來沒有零花錢。我雖然知道媽媽把錢放在哪里但是我絕對不敢偷拿的。
? ? ? ?“媽,給我一毛錢吧,就一毛,我想吃冰棍。”想來想去我覺得去媽媽的工地找她比較好,恰好當時她干活的地方離得比較近。
? ? 媽媽什么也沒說,拿著干活的扁擔作勢要打我,把我攆了出來。“這是什么地方,你無端端來就為了一根冰棍。”
? ? “媽,就一毛,就一毛。”我央求。
? ? “一毛也不能慣著你。”媽媽在教育我這件事上只注重教訓。
? ? “媽~”“求你。”
? ? “來來來,是暖啊,阿姨給你,你媽媽她沒有帶錢,阿姨給你錢去買冰棍。”這位阿姨經常和媽媽一起找活干,也來過我家幾次,我欣喜的看著她,小心翼翼地撰著錢往回跑。
? ? 不出我所料,憶景沒從奶奶那里要到錢,“你看,我們有錢了。”攤開掌心,我們倆都笑了,額頭上因為奔跑而沁出密密的汗珠。
? ? “憶文呢?”
? ? “我以為大號跟你一起。”
? ? “我以為你牽著他呢。”“怎么辦,弟弟去哪里了?”憶景帶著哭腔,慌亂無措,弟弟不見了,5歲的他會去哪里。
? ? “憶景,別著急,你沿著馬路往上找,我往下找,他一定是在這條馬路上,我們一定能把他找到,好嗎。”
? ? 沿著馬路往下跑,要是憶文真的找不到了可怎么辦,憶文不見了怎么辦,他會被別人欺負,他會哭的,想著想著眼淚開始飆,鼻子也酸了。加快腳步,他或許就在前面呢,一定要找到他,不能讓他被壞人帶走。
? ? “憶文,吳憶文。”是誰說過,如果你叫他的名字他不應,你應該叫一個他最在乎的人的名字,他會更敏感,“憶景,吳憶景,憶景。”
? ? ?跑了一公里,我越發害怕了,我再也不叫你大號了,阿是姐是個混蛋。看見一個中年婦女模樣的人牽著一個孩子,擦干眼淚,那不是憶文嗎。
? ? “憶文。”孩子看到我,跑了過來。“阿是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