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天,在街上偶然看到一位媽媽帶著一個差不多三四歲的孩子。
走到岔道口,前面出現了兩條路——一條向左,一條向右。媽媽二話不說拉著孩子向左走去,孩子不解,嚷嚷著要走右邊,任憑媽媽怎么勸怎么拽都不肯向左。
這時,媽媽嚇唬孩子:左邊才能到家,右邊路上都是瘋狗,都是壞人,不僅到不了家還會被追打。孩子顯然不聽,反而覺得右邊的路更有趣了,就執拗地往右拐。媽媽實在沒有辦法,一個巴掌抽過去。孩子瞬即張口大哭。
只聽媽媽大叫:我都是為了你好啊!可是,孩子根本聽不懂,只是覺得疼痛、驚恐和委屈,兀自更大聲地哭喊。可能是媽媽覺得丟人,就威脅孩子:再哭,再哭媽媽就不要你了!
孩子充滿恐懼的眼神看著媽媽,逐漸停下來,乖乖地跟著媽媽向左走去。媽媽又小聲說了一句:我是為了你好,知道嗎?孩子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看著這一幕,禁不住心疼那弱小可憐而無辜的孩子。孩子可貴的探求欲、好奇心以及自我意識就這么被他的媽媽用一句“我是為了你好”而葬送了。
就我了解,向右走的那條路并沒有瘋狗和惡人。如果怕繞路而影響了回家的時間,盡可向孩子解釋清楚。如果孩子還是執意要走,那么不妨陪著孩子,讓孩子親身體驗一下繞路的感覺。
事實上,孩子看重的是自我選擇的樂趣,探索不同道路奧秘的樂趣。而大人看重的只是時間成本,精力成本。所以,兩代人出現了溝通困境。
而她自私地用她的選擇替代了孩子,不顧及孩子的想法,通過打罵和恐嚇控制孩子,成全自己。
“我是為了你好”,這句話說出來是雪上加霜,更是暗度陳倉。明明是她的錯,明明只是安慰自己為何動手打人,掩蓋虛弱疲憊的內心和無法自控的情緒,卻還要把罪責安插在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身上。這難道不是殘忍的土匪行徑嗎?
這真的不是愛,只是自私和傷害。
2
而我們的身邊,卻潛伏著很多類似裹著糖衣的炮彈。
父母是世界上最具含金量卻門檻最低,低到無需從業資格證的職業。很多人,自己未曾覺醒未曾開化未曾成熟就開始了養育孩子的道路。
你要怎么走,什么時候學會走,要跟誰比,哪方面比贏,通通都在有形或無形的控制之下。每次反抗父母,想擁有一點自我的選擇和空間,都被父母強力壓制,最后還送上一句“我這是為了你好”。
有個朋友,從小到大都在父母的控制之下(特別是母親)。
小到穿什么樣的衣服,大到交什么樣的朋友,他母親通通要插手干預。每次他說“我自己來”,他母親都會說“我能幫的就多幫幫你,一切都是為你好。”他一開始覺得,母親是偉大的,愛我的,為我操了多少心,我不可以反抗。所以,他強制住潛意識中被不斷干預的憤怒,回報母親以無條件接受和孝順。
在18歲高考完,他本來想填報一個外省的大學。可是母親硬要他填報本市的,并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勸說。他妥協了。
大學后,他就像母親當初給他描繪的美景中那樣生活:一周回家兩到三次,臟衣服永遠可以帶回去給母親洗,受了什么委屈也可以回家向母親訴說。四年下來,因為時間都用在回家上,他基本沒有鍛煉到社交能力,也沒怎么好好學習專業知識。畢業后工作難找,母親將自己省吃儉用的幾萬塊拿出來準備給他走后門。然而,失敗了。
這時,親戚朋友向他投來不解的目光,指責他“不成器,什么都要靠父母。”
他第一次感到深深的絕望。
后來,他勉強靠自己找到一個工作,雖然工資低,卻也還是去上了。同時,也交了一個女朋友。這些事他都在第一時間與父母分享,并在母親的應允下繼續進行。可是,好景不長,因為職場上處不好人際關系,而戀愛中很多問題無法與母親細說,他品嘗到了太多的挫敗感。這時他才發現,原來母親并不是神,沒有那么強大,不能永遠庇護自己。
之后,他總是不停地換工作,被一個又一個女朋友分手。他變得抑郁,只愿意呆在家里,腦子里卻不斷閃現母親經常對他說的那句話——“我都是為了你好”!
每次出現這句話時,都是他企圖和母親溝通,協商自己處理問題的時候。可是,母親一方面不給他機會,另一方面替他包辦了一切。從前,他感覺生活很輕松,因為有母親在。可是現在,他感到生活無比艱難,雖然母親還在。
3
事實上,他母親通過這句看似充滿愛意的話,在經年累月中給他上了一道無比沉重的枷鎖。她控制了他的手腳,鎖住了他的大腦,束縛了他的活動范圍,限制了他的交友空間,斬斷了他自己處理問題解決困難的出路。
心理學上認為,每個人都有兩個“我”,一個是“內在的父母”,即現實中和理想中父母的內化;一個是“內在的小孩”,即我們對自己童年體驗的記憶和自己理想童年的內化。他母親把他當成她的附屬品,包辦操控,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母親童年時比較艱苦,她把自己“內在的小孩”投射到了他身上,企圖通過無限度強化聯結增強自己的安全感。
而這樣“以愛之名” 的“好”,卻毀了他。
也許,他母親自己都沒意識到,真正離不開對方的,是她自己,而非她兒子。而她給予他的,絕不是愛,只是傷害。
4
這在親子關系中如此,在男女朋友間,在所有的人際交往中亦是如此。
“我是為了你好”這句話,其深層含義就是將自己的意志強加于對方身上,企圖控制對方。而相處中太多的苦痛來源于這樣的地位不均、彼此不解、溝通不暢。
莊子在《秋水》中寫道:“井蛙不可以語于海者,拘于虛也;夏蟲不可以語于冰者,篤于時也;曲士不可以語于道者,束于教也。”
意思是說,對井里的青蛙不可能和它們談論大海的事,由于它的眼界受狹小居處所局限;對夏天的蟲子不可能和它談論冰雪的事,因為它受生活時令的制約;對見識淺陋的人不可和他談論大道理,因為他的眼界被教育所束縛。
傳到后來,這段話有了很強的警醒和批判意味。一方面,它讓我們切勿因時間地域見識等的局限而忘了向前悟道,另一方面也嘲諷那些尚不理解自己的人,覺得他們見識不夠。
相較而言,我更喜歡這句話: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兩個人的相處,請盡可能擺在同一地平線上;如果不能,那么就試著理解各自的處境;如果理解也無能,那就用沉默替代批判,用微笑替代掌控。
“我是為了你好”,看似用情頗深,卻在一開口便錯在了地位上的不平等,對自己的一意孤行和對對方的曲解不敬。
請收起你那所謂的“好”,讓上帝的歸上帝,讓凱撒的歸凱撒吧。
真正的愛是讓對方做自己,感自己所感,愛自己所愛,只有舒適愜意而沒有一絲傷害。